《怪物》江南老板

4、第 4 章

　　不远处，滨叔正从草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他歪着脑袋看了那东西一会儿，放进嘴巴里，嚼了几下，眉头忽然拧紧，连忙苦着脸将东西吐了出来。
　　余笑却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个笑容，诡异得令人害怕。
　　相比起单独和他相处，在人多的地方接近他，显然更安全也更明智。
　　她鼓起勇气，来到了他面前。
　　“滨叔，你在吃什么呀？”她像对一个小孩说话一样，温柔、充满善意。
　　滨叔只一个劲地吐着嘴里的东西，“不好吃，不好吃！”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玉米软糖，“我请滨叔吃糖好不好？”
　　滨叔猛地抬起头，从她手中一把将糖拿了过去。
　　余笑以为他会把糖直接放到嘴里，没想到他竟然剥起包装，还抽空送给她一个“你以为我傻啊”的眼神。
　　好吧......她模糊了傻子和疯子的界线。傻子像一个孩子一样纯真无知，疯子却可以这一刻是傻子、下一刻是正常人，明天又是天才，转换得令人猝不及防。
　　滨叔终于剥掉了包装，迫不及待地把糖放进了嘴里。
　　“好吃吗？”
　　滨叔点头，“唔，好吃！”
　　“刚才滨叔有没有看人家爬杆杆啊？”
　　“看了。”
　　余笑循循善诱，“好看吗？”
　　滨叔又摆手又摇头，“不好，不好，我不看！”
　　余笑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声音却还是温柔的，“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滨叔脸上忽然现出了慌乱，“‘咔擦’‘咔擦’断了！”
　　余笑忙问：“是谁弄断的？”
　　“是......是......”
　　余笑紧紧盯着他的唇，心跳快得似乎就要冲出胸腔。
　　“是......”他的瞳孔忽然收缩，神情惊恐地看着余笑身后，连连后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
　　余笑迅速转身，身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她又转回身，“是......”
　　滨叔却不见了踪影。

　　天气渐渐回暖，春天的气息终于明朗了起来。
　　清晨，余笑穿了件浅绿色的斜襟棉衫就出了门。街上行人稀疏，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几只土狗正吸着鼻子四处觅食。她走到街角，拐弯过了一座石拱桥，又沿着红河走了几百米，来到了一个院子前。院门大开，中气十足的“嚯”“嘿”声不时从里面传出。
　　余笑跨过门槛，绕过影壁。
　　十几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人排列整齐，动作划一，精神气势仿佛悬崖上挺立的松柏。一个女孩正在队伍中巡视，时不时给人纠正动作。
　　“大家先自己练，不懂的再来问我！”女孩大声说完，朝余笑走了过来。
　　“走，我带你进去！”
　　余笑惊奇道：“你们究竟几点开始练功啊？我以为我已经来得够早的了！”
　　覃芳说：“别人是‘闻鸡起舞’，我们这里是‘闻舞起鸡’，鸡都要我们叫起床呢！”
　　余笑问：“那我以后是不是要早点过来？”
　　覃芳说：“他们要练到七点才结束，你这时候做饭正好，早来也没事做。”
　　说话间，两人到了厨房。
　　武馆里用的还是烧火的老灶，墙壁已经被熏得乌黑。
　　余笑二话不说将袖子挽起，一边拿过柴火一边问：“米放在哪？”
　　覃芳走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锅米回来，“我二舅回来了，在外面带着他们练呢。”
　　余笑心中燃起了八卦之火，“你二舅现在有女朋友吗？”
　　覃芳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类似的问题每天有多少姐姐、阿姨、阿婆、阿公问吗？”
　　余笑嘿嘿笑道：“谁叫你二舅长得人模狗样的。”
　　覃芳“噗嗤”笑出声，“也是，不然也不会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多人送上门。据我所知，昨天他刚分手，好像是第二十次分手吧......唉，还是你家阿云哥好，守身如玉，多少人扑过去都没扑着，真正的柳下惠啊！”
　　余笑忽然正色道：“阿芳，滨叔是怎么跟你说竹子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覃芳也收了笑，低下声音说：“那天我经过他家，他突然从门里跳出来，做了一个‘砍’的手势，就这样......”覃芳手掌从上往下斜划了一下，“嘴里不停地说‘去年的竹竿是被人砍的’，我当时都吓坏了，根本没敢仔细听，马上跑了。”
　　“你觉得......他的话能不能信？”
　　覃芳耸了耸肩，将一个铁锅架上了灶台，“我阿娘是巫婆，巫婆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正常的疯子’，不管她说得准不准，在结果认证之前，我都习惯性地选择相信。”她看了余笑一眼，“你相信吗？”
　　余笑说：“我不知道......阿云哥在寨子里人缘很好，谁会害他？”
　　“嗯......”覃芳沉吟道，“那要看看阿云哥受伤了，谁能有好处......”
　　两人沉默了会儿，突然都朝对方看去。
　　覃芳立马又摇头道：“应该不会是他......要不是阿云哥，他说不定早就被野兽吃了。而且，他来东寨也有六年了吧，说过的话恐怕两只手就能数得完。这么一个人，看着不太像会害人。”
　　余笑心中却不这么想。虽然她和沈溪没说过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溪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得不怀疑他。
　　一直以来，采福的工作都是个香饽饽。当年的采福人不但每个月都有不菲的薪水，还能参与寨里重大事宜的决策。
　　余笑知道，自己一遇到和沈云相关的事，就变得蛮不讲理。譬如现在，沈溪可能因为采福带来的好处而加害沈云，其他人也照样可能因为相同的原因而动手。可她偏偏只怀疑沈溪，理由......没有理由，就是觉得他奇怪......
　　“要不明天我们去找大强？”覃芳问。
　　“干嘛？”
　　“去问问他去年是谁抬的竹子，如果真的有人动了手脚，那那个人绝对有绝佳靠近竹子的机会。”
　　竹子一直都是采福前一天晚上被立起，而被立起的当晚并没有人把守，所以能下手的时间其实不仅仅是抬竹子的时候。但这似乎是事件能追溯到的源头，从源头查起，总归不会错。
　　余笑摇头说：“改天吧，我明天要去庆姐粉店兼职。”
　　覃芳惊讶道：“还兼职？你以后的周末都拿来打工了？”顿了顿，“你最近很缺钱？”
　　余笑坦然点头，“是啊，特别缺。”
　　“你要钱来干嘛？”
　　余笑挑眉，语气还颇有点豪气干云，“摘月亮！”

　　两个月后，余笑辞去了武馆和粉店的兼职，揣着一打现金去了“阿云木艺”。
　　沈云看到桌子上一摞半旧不新的钱，不温不火地说：“我已经不收学生了。”
　　本以为余笑没这么容易打发，没想到她却什么也没说，将钱收了起来。
　　沈云看着她。
　　余笑拿起一张木凳，放在门边坐定了。
　　“阿云哥，阿笑姐姐怎么坐在门外啊？”小江一面搭建着木船，一面问。
　　沈云转过身，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不管她。”眼中却似有了丝笑意。
　　中午，余笑回家吃了饭，又跑来沈云门前继续坐。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门里，余笑犯了困，头渐渐垂往胸前，身子缓慢地左摇右晃。她的两侧没有可以扶靠的东西，然而每次以为她就要倒下凳子时，身子又奇迹般地自动坐直了。
　　沈云放下手中的刨刀，小江和洪洪都回家睡午觉了，此时店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半的脸沐浴在阳光下，一半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他双手交握垂放在腹前，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阳光中的眼如光温暖，黑暗中的眼沉静如潭。
　　“阿云！”一个尖细的嗓音撕破了静谧，余笑一个激灵，立即醒了过来。
　　沈云移开了视线。
　　一个中年妇女跨进了门，“我家那两个小孩，书读不好，我怕以后没活干，干脆让他们来你这里学点手艺！你这边还收学生吧？”
　　余笑喜出望外，竟然这么快就让她等到了！她站起，笑盈盈地看着沈云。
　　“阿云？”査婶见沈云没有说话，禁不住又叫了一句。
　　沈云轻轻叹了口气，“收的。”
　　余笑顺理成章地跟着沈云学起了木艺。她平时要上学，只有周末的时间能来上课，所以，同期学习的另外两人的技术已经甩了她一大截。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于她年纪最大，却是班里技术最差的学生的这个事实，接受得既坦然又......高兴......因为这样，沈云会对她额外照顾......
　　同期学生阿定：成绩这么差她怎么敢不惭愧？！
　　学长小江：阿笑姐姐这么笨都能上高中，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不去她的学校！
　　沈云平时除了教授手艺外，也接木工活。因为他做得好，收费又合理，寨里大到沙发，小到笔筒都有人拿来给他做。闲暇时候，他还会做一些智力玩具：孔明锁、巧环、魔盒......因为这些并非拿来出售的物品，所以他都会在它们的背面刻上一个他专属的“S”。
　　几个学生都是好玩又充满好奇的年纪，对他做的这些东西极为喜欢。只是除了小江糊里糊涂解过一次九连环，其他人绞尽脑汁硬是没解过一样东西。尽管如此，大家还是票选出了最令人抓狂的东西：魔盒。
　　盒子看上去与普通的长方形盒子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它的盖子嵌在盒子中，与盒子沿口处在同一个水平上，盒体光滑，完全没有一处凸出或凹陷给人入手。
　　几个学生一致认为，能打开这个盒子的也就只有沈云和锤子了。
　　余笑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木艺馆，陈凤梅不知有没有察觉，并没有问她什么。
　　学习了一个月后，余笑终于也可以自己动手做一些东西了。细细思考下，她决定要做一个枕头......
　　几个同学都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她赶紧补充，“圆柱形的，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