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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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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昌也没纠正她的称呼,只低低地“嗯”了一声,问:“急着去干什么,怎么不看路?”
余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去找阿云哥。”
刘昌笑得痞里痞气,“你打算摔满身的泥去见他?”
余笑忙移开视线,“我、我会小心点的......”
刘昌“嗯”了一声,也没再停留,走了。
余笑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这样的笑,还真没几人能招架得住!
眼前的房屋渐渐多了起来,顺着土路右转,一幢两层灰色砖房赫然映入眼里。房子二楼有一面斜插的棕色旗子,上面用行书写着:阿云木艺。
余笑放缓了脚步,将贴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定了定心神,朝那房子走去。
房子大门大开着,房里开着灯,一张一米来长的木桌正对着门,上面摆了几样小件的木雕、雕刻工具和两块巴掌大的原始木头。一个还未完成的木雕沙发靠在右面的墙上,地上是零碎的木屑和拔了插头的机械。
房子正中偏左,放了一个三米长,半米高的木桌。木桌后正坐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他们正低着头组装手里的木制玩具,一个身姿挺拔的人俯着身子在跟他们说着什么。
右边的小孩突然抬头朝门口看来,看清了来人后,笑着叫道:“阿笑姐姐!”
那挺拔的身影似乎是僵了一僵,但很快便直起了身子,右手抓着轮子转动了几下,人便随着轮椅转了过来。
余笑心中一紧。
“放学了?”嗓音清润,语气仿佛一抹拂柳的春风,从容温和。
余笑连忙点头说:“放了。”
“进来坐吧。”
余笑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泥土覆盖得看不出颜色的脚,抿嘴摇了摇头,“不了......”
沈云笑着,眼中却沉了几分,“好。”
说罢,手便搭上了椅轮。
“阿云哥,”余笑忙叫住他,“今天老师问我们的高考志愿。我告诉她,我想报考首都医科大......”
沈云笑说:“我们阿笑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的。”
余笑心中苦涩,“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不是......”
一道人影擦着余笑的肩,从门外跨了进来。那人赤着脚,光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藏蓝色的绑脚裤。他身材虽然瘦削,却看得出肌骨强健。略微黝黑的皮肤上沾了细密的雨水,仿佛将冬日还未来得及撤退的寒冷都带了进来。他一刻也不停,径直穿过大堂,进了里屋。
余笑别开了视线,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忌惮沈云的这个弟弟。
自从去年沈云从竹竿上摔下之后,便是由他来接替沈云采福。
“阿云哥,为什么这个脚老是装不上去呀?”刚才叫她的小孩举起一片木头问道。
沈云转过轮椅,温和地说:“是吗,我看看......”
余笑眼中倏地涌上了泪,她忙转身跑进了雨中。
“阿云哥,”原本一言未发的小孩轻轻碰了碰沈云的手,小声说,“阿笑姐姐好像哭了!”
沈云一愣,迅速回过头,门外却空空荡荡,只有房檐的雨滴还在乐此不疲地落着。
余笑跑回了家,刚要上楼,就看到远处有一群人抬着一根竹竿朝这边走来。
“阿笑!”一个胸前垂着长辫的女孩在人群后踮起脚,朝她招了招手。
余笑站定,等人群走近了,将女孩拉了过来。
“走,我们上楼说。”
陈凤梅正在编扫帚,听到动静,抬眼看去。
余笑视若无睹,拉着覃芳往房间去。
“阿姨好!”覃芳匆忙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进了屋,余笑将门一把关上。
覃芳好奇说:“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没跟阿姨说话啊?”
余笑将湿透的鞋袜脱下,“我一辈子都不会跟她说话了!”
覃芳“唉”了一声,坐到床上,“其实吧,我挺能理解阿姨的......”
话落,立即收到了余笑一个冰冷的眼刀。
“哎哎,”覃芳忙摆手说,“我可没说阿姨做得对,我只是说我能理解。你想一想啊,如果你有女儿,你愿意她嫁给一个残疾人吗?女人本来......”
“别说了!”余笑拉下脸,“我不许你这么说阿云哥,再说我们就绝交!”
“好吧,对不起,我掌嘴。”覃芳手掌尖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拍。
余笑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对了,今年采福选的是谁家的竹竿?我刚才看到大强了,难道今年又是他家?”
覃芳说:“可不就是他家!自从前年选了他家的竹子之后,他爸就整天研究怎么种竹子、种好竹子,都快成种竹子的专家了!看这天气,明天的采福说不定办不成呢!”
余笑恨恨道:“什么好竹子......”瞟了眼窗外的天,“明天天晴。”
大约是从小学三年级起,余笑就知道了自己会根据云朵和风向的变化预知天气。她的预知比天气预报还准,为此,唯一知道此事的覃芳还打趣过她,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去气象局上班。
“对啊,我怎么忘了有你这个比天气预报还准的‘天气先知’!我得告诉我阿娘,让她把衣服洗了,最近这天气衣服堆了一箩筐呢!”刚站起身要走,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又坐了下去,斟酌了片刻,悄声道,“阿笑......我听说,去年的竹子是被人动了手脚......”
余笑如遭雷击,正要拿毛巾的手顿在了半空。
覃芳忙又说:“只是听说,也可能不是真的......”
余笑愣愣地转过身,“听谁说的?”
覃芳说:“滨叔。”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两个女孩都吓了一跳。
“谁?”
“阿笑,开开门,是阿娘。”
余笑脸色立即冷了下来,拿下毛巾,坐到床边擦起脚来。
覃芳忙站起开门,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
陈凤梅看了余笑一眼,又看向覃芳,“阿姨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滨叔’?阿芳啊,不管滨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们都千万别当真!他已经疯了,疯子的话你们要是信了,你们不也成了疯子了吗?听阿姨的话啊,平时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别跟他说话,啊?”
覃芳笑得乖巧,“知道了,阿姨!我们刚刚只是可怜阿杏嫂,滨叔以前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
陈凤梅叹了口气,“谁知道他失踪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阿杏也是命苦啊!”
覃芳趁机朝余笑挤了挤眼,一副“看我多会哄人”的得意神情。
余笑却没有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晚在阿姨家吃饭,阿姨给你做羊肉炖萝卜!”
“不了阿姨,我伯伯今晚要来,我现在就要回去帮我阿娘做饭了。”
“行行,那你快回去,下次再来阿姨家吃饭。”
覃芳应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余笑,走了。
一大早,窗外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余笑昨晚睡得不安稳,此时听到外面的声响,仅有的一点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从床上爬起,打开木窗。雨已经停了,天空蓝得澄澈、清爽,仿佛昨天的阴云密布只是一场虚无的梦。
远处一队穿着深蓝色传统寨服,扎着头巾的舞龙队正沿街而来。
“吱呀”一声,对面的窗户被打开,一张美丽的面庞露了出来。
“早啊,阿笑!”曾琪琪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说话时,嘴角边的酒靥若隐若现。她显然也刚起床,睡眼朦胧,神采恹恹。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自成一张“美人初醒图”。
“早。”
“中午阿溪采福,你一定要去看啊!”说到沈溪,曾琪琪一扫困倦,双眼放出光来。
余笑不禁觉得好笑,点了点头。
说话间,舞龙队已经走到了两家的街道上,锣鼓声,鞭炮声震天响,大有把人耳膜震裂的趋势。
曾琪琪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朝余笑摆了摆,关上了窗。
余笑探出身子,往窗下望。烟雾缭绕中,几个胆肥的小孩绕着舞龙队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舞龙队渐渐前进,余笑正要收回身子,却看到那几个小孩中,有一人停住了脚步,朝她看来。
余笑一愣,那人根本不是小孩,而是滨叔!
滨叔突然举起手,对她招了招,而后绽开了一个笑容。
不知为何,余笑头皮瞬间发麻,一股森冷从脚下蔓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