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再吃一碗就够了

5、四、吾友流光

　　若严没想到，自己每隔几天就要去九重天上闹着要见的人，竟然自己乖乖送上门来了。
　　神明天析仍旧穿着那袭白衣，竟将昏暗的冥府映得都有些亮。
　　“你倒是将流光藏起来了。”若严冷哼一声，“万人景仰的天析神君，竟然也会做出拐人的这种勾当来。”
　　天析笑着摇了摇头：“阎王说笑了，流光本就是小神培育出来的彼岸花灵，只不过借了冥府贵地的气息而已，谈何拐人。”
　　若严瞪了他一眼，自知耍流氓耍不过他，干脆不再说话。
　　“此番小神来冥府，是有一个问题要问阎王。”他眼睛里隐隐透出一些危险的信号，“一百年前，天魔大战，战后小神特布了一场雨，天上地下，几乎没有不给小神面子的。小神想知道，当时的阎王，可在场？”
　　若严心头一凛，眉毛挑了挑：“神君也说了，当时神君要人淋雨，天上地下，哪有人敢不从的？”
　　天析负着手向她走近了两步，身上的压迫气息愈重，让若严都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倒真是有，比如说前几个月被小神换掉的魔尊。只不过，小神也很想知道，冥府可还有合适的人选，可供小神换个阎王？”
　　一百年前，天析错杀了流光之后，又到了战场上大开杀戒。战后，九重天清洗战场十分吃力，天析便提议，由他来布一场大雨，一来清洗九重天的魔气和血迹，二来以神明气息安抚参战各方，最大程度减少天魔一战后的恢复时间。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天析用这场雨，悄悄洗掉了所有人关于流光的记忆。
　　也许那些所谓的景仰他的人都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但对于他来说，他所做的事情，当真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只是恰好都有苍生来当借口罢了。
　　但总有漏网之鱼，魔尊漠水算一个，阎王若严，又算一个。
　　流光从前就是朵彼岸花，自黄泉畔生长出来，旁边一起长大的便是若严。流光幸运，不久后偶得仙缘，到了九重天做了个小小的花仙。然而，就算到了九重天，流光还是三天两头地要跑到冥府里找若严，两人是心照不宣的至交。若严性格稳重，深得当时的阎王赏识，而在流光死的前一年，原本的阎王升迁了，若严便成了冥府里的阎王。
　　而若严如此看重她拔起来的这个小判官，只能说明，她没有被那场雨洗掉记忆，甚至她还知道很多内情。
　　若严叹了口气：“神君，我何尝不希望她回来。”
　　“一切后果，小神自会承担。”天析敛了身上极强的压迫气息，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自信，“她本就没有想要偷灵玉，当年之事，是小神的过错，即便是一命还一命，小神也心甘情愿。”
　　若严哑然：“便……便就是这个原因吗？”
　　他以灵玉温养她的身体百年，不惜动用力量洗掉所有人关于她的记忆，又精心将她的一魄护好重新养成花灵，血洗魔宫寻找她的其余魂魄，便就只是因为当年他误杀了她，想弥补这个过失吗？
　　一点……别的原因，都没有吗？
　　天析皱了皱眉：“天罚之一，神明不可误杀生灵。为了九重天的安宁，小神只有这样，才能将旧事掩盖。”
　　若严苦涩地笑了笑，流光啊流光，你终究还是没办法打动神明啊。
　　“也就是说，只有流光回来，神君才肯收手吗？哪怕这是个更大的天罚？”
　　天析摇摇头：“你不知道天罚对神明的约束，相较于误杀生灵而言，复活一个根本没有死的人，对小神完全没有杀伤力。小神若是不这样做，她便是真的被小神给杀了。”
　　这段时间天析的所作所为，若严是完全看在眼里的。原本，她还觉得天析做这些违逆天道的事情，是因为记起了与流光的过往，动了情，可今日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却平白生出一种宁愿流光不要回来的想法。
　　即便是为了救她做了这么多，归根结底，他却也还是在自保。
　　这便是神明啊。
　　若严默了片刻，声音清冷：“可否容我见一见流光？”
　　天析点点头：“小神便给阎王一晚的时间，明日还请阎王定要有一个答案。”
　　白衣神明从衣袖中拿出一株彼岸花，小心地递给玄衣阎王，微微颔首，又阔步走了出去，好像有十分绝对的自信，相信若严一定会给出他想要的东西。

　　是夜，阎王若严的房间里。
　　一团白光萦绕在若严的掌心里，她似是犹豫了极久，才将手心里的白光推出，注入到那株小小的彼岸花中，彼岸花被白光拢住，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
　　“流光。”若严唤她，“我自作主张了。”
　　半透明的流光笑了笑：“若严，你是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还是心甘情愿的。”她苍白的脸上浮起痛色，“我很想他。”
　　若严握了握拳：“那你可否告诉我，你将其余的魂魄寄存在谁的手上了？”
　　当初流光要去龙渊深处取灵玉，实际上不过是想取得灵玉之中的一丝神识，而她也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将自己的魂魄分别寄存在不同的地方，只带了神识一魄，独闯龙渊。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也早就为自己回来做好了准备。
　　流光脸上的痛色越来越明显，强行召唤神识的法术显然对她的伤害极大，那边若严还在等她回答，这边的流光只留下一个口型，又变回了一团白光，钻入了彼岸花中。
　　下一瞬，彼岸花便幻化成了一个熟睡的少女。
　　若严伸手去探了探她的神识，倒是比之前强壮了一些。
　　“吾友流光，愿你再无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