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再吃一碗就够了

32、三十一、轻歌前尘

　　轻歌飞升的那日，是须桦为她涤净前尘的。
　　初见之时，他是个肤白胜雪、一尘不染的神仙，像座冰山一样，面无表情地将洗尘水破成无数颗细密的小水珠，而后悉数浇灌到轻歌头上。
　　当时的轻歌只觉得，这神仙未免也太过孤傲。
　　那时须桦虽是守护灵玉的神兽，却还算是来去自如，偶尔出去一趟，天析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轻歌这位无故飞升的新仙子，似乎在涤尘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就得罪了他。
　　因为保留着人界的习惯，轻歌每日都按时进食，到点歇息，却经常会看到这位须桦在她的窗台边，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看不惯便罢了，轻歌并不打算讨好他。
　　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一个月，直到轻歌有天发现，近日来自己做好的菜似乎都有被动过的痕迹，心中不由得好笑：九重天的神兽，竟也有偷吃的陋习。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偷吃的是须桦。
　　外头的花灵们虽然眼馋，但却是万万不敢动她的东西的。
　　偷吃完以后还要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九重天的神兽果真是傲，傲娇的傲。
　　翌日吃饭，轻歌特地备了两双碗筷，在涤尘礼后第一次开口同他说了句话：“须桦大人，你可要同小仙一起吃点？”
　　闻言，须桦眸子里亮了亮，却又瞬间被不屑盖住：“凡人才吃五谷杂粮，我是神兽，不与凡人一般。”
　　轻歌掩面笑道：“好，神兽大人，那小仙请您品品我们凡间的菜色，不知大人可赏脸？”
　　话音未落，须桦已端坐在桌前，颇有姿态地拿起筷子：“既然仙子开了口，须桦却之不恭。”
　　见他风卷残云般将桌上饭菜一扫而光，轻歌托着下巴看着他，未动半分，心中暗暗好笑，若是在笼子里布下美食，兴许这位神兽也会心甘情愿地钻进去。
　　二人的关系便就从这顿饭开始发芽。
　　须桦久居龙渊深处，不经世事，从前对轻歌的敌意也仅限于她是个异族，吃了她的饭后便也被收买了，此后日日固定着时间到百花宫吃饭，一顿不落。
　　变故生于那坛百花酿。
　　轻歌在百花宫挖到了一坛陈年老酒，是用百花酿就的佳酿，不知是百花宫早前的哪位埋下的，但到了她手里便跑不掉了，当晚就和须桦对饮起来。
　　但轻歌万万没想到，若说那是坛好酒，倒不如说是罐□□。
　　二人不胜酒力，又受药力影响，或也是情之所至，稀里糊涂地就在灵泉旁滚在了一处。
　　天雷地火，痛与欢愉。
　　次日二人□□相对醒来，默默无言穿好衣服，心照不宣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都是神仙了，自然也没有如凡人那般在意名节这种东西。
　　只是须桦来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似乎不到太馋忍不住的时候，他都不会出现在百花宫。
　　让轻歌想不到的是，神兽繁衍能力极强，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怀孕了。
　　她将此事告知须桦，他倒是高兴坏了，径直跑去与天析说了此事，并求天析应允，过几日把她接到龙渊深处，好生照料。
　　轻歌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须桦应该是也喜欢自己的。
　　但就在她准备好一切，即将去龙渊深处休养之时，魔族入侵了。
　　那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天魔大战，外有魔族入侵，九重天举全族之力退敌，双方伤亡惨重；内有灵玉失窃，虽然神明天析将盗玉之人就地斩杀，但灵玉仍然不知所踪。
　　就连刚怀孕不久的轻歌，也提着须桦留给她的古決剑，杀上了前线。
　　那一战中，她负伤流产了，失去了与他唯一的联系。
　　但须桦被药倒，睡了足足有百年。
　　谈及此处，轻歌有些哽咽，似乎想起了那段时光，艰难如斯。
　　或许是觉得实在对不起她，须桦醒来后的这段时间，也不曾与她有过什么接触。
　　轻歌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那个缠绵悱恻的夜晚，那个匆匆来了又跑掉的孩儿，好似都在告诉她不应该。
　　虽然她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应该。
　　百年来，轻歌为了打探须桦的i消息，为了想方设法将他唤醒，查了不少典籍，托了不少关系，听了不少故事，却好似都与神明天析有些关联。
　　久查之下，轻歌最终明白了一个道理。
　　神兽听令于神明，神明让他不醒，他便不能醒。
　　流光浑身战栗，忽又想起那突袭者说的“监守自盗”。
　　莫非…天析真的盗过灵玉？
　　事情怕是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而轻歌与须桦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流光也总算是明晰了，二人算是阴差阳错，匆匆交汇以后，又走向了两端。
　　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须桦不愿来百花宫了，想来是觉得无颜见她，也不知该如何补偿。
　　轻歌流了许多泪，说完不久便累得沉沉入睡。
　　流光也想不到，自己把天析带回来，竟勾起了她的陈年往事。
　　今夜是难以入睡了，流光索性到院子里头逛逛。
　　夜深人静，百花丛中，却有一道身影巍然不动。
　　流光走过去，唤了声“神君”。
　　天析微微一笑，在月色下显得面容更加姣好：“抱歉，听了你们许多墙角。”
　　流光叹了口气：“想来她也是故意让你听见的。”
　　“诚然如此。”天析颔首，“所以我把须桦也召来了，他在百花宫外也听了个完完整整，你知道的，神兽听觉会敏锐些。”
　　流光扶额：“须桦也……听见了？”
　　天析不解：“有什么问题么？他们二人之间的问题就是该说清才好。”
　　“没什么问题，神君英明。”流光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更深露重，神君早些回去歇息吧。”
　　天析沉默了一下，道了声“好”，却迟迟不动。
　　流光歪头看他：“神君，还有事么？”
　　他点点头：“有。”又默了一瞬，清冷好听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叩击着流光的心弦：“轻歌最初同你讲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流光一愣，没想到他竟会在意这个事情。
　　所以轻歌说的，都是对的么？
　　神明，因为千百年的克制，反倒期待热烈恒久的爱。
　　天析也是如此么？
　　一抹笑意爬上流光嘴角眉梢，她的声音轻柔却有力：“如神君所愿。”
　　得她此言，天析负在身后扣得用力的双手渐渐松开，缓缓走近她，慢慢地低头，二人的距离逐渐被拉近，直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流光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唇上蓦地传来柔软触感，流光脑子嗡的一下，只剩一片空白。
　　神君…吻了她。
　　天析用宽厚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吻得细致又用力，舌尖缠绕，有如在品尝一道难得的美味。
　　初经情事的流光卸下一身防备，顺从地回应着，身体的每一寸都想与他再贴近些。
　　或许是过于紧张，不待这个细密绵长的吻结束，流光便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沉沉入睡，呼吸均匀。神明怀中抱着睡着的佳人，有些意犹未尽，最终还是忍住了。而后略一思索，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将她今夜关于他的记忆悉数消除。
　　“流光。”皎洁月光下，一层淡淡的蓝色结界包裹着二人，白衣神明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放不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