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再吃一碗就够了

13、十二、别过

　　无论他让她忘记多少遍，她还是会喜欢他。
　　流光说完那句话以后，就小跑着回了自己房间，留天析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无奈抚额。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流光自知躲他没用，只在第二天，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毫无避忌地坐在摇椅上，等着他起来。
　　“神君，早啊。”见了出门的天析，流光迎了上去，就像昨晚自己什么都没说一般，脸上溢着充沛的笑，“今日可要去看看碧落？”
　　天析侧着头看她：“你倒是个没皮没脸的。”
　　“是啊。”流光认真地点了点头，“若严也常常这样说我，面子这种事情，当真算不得什么，依我看，神君也不是个在乎面子的人。”
　　天析拍了拍她的脑袋，唇边勾起一抹笑：“是是是，你化作原型，我带你去看，但是看归看，你不可出手帮她。”
　　“神君多虑了，我如何能帮到堂堂魔尊。”流光笑嘻嘻地变回了朵彼岸花躲进天析的衣袖之中，又悄悄地分出半缕神识爬上他的肩头，轻声道，“如此，我会被发现吗？”
　　天析皱眉，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责备：“怎么，让魂魄分家是你的强项吗？”
　　流光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钻了回去，回到原身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这个神明在她身上画了个咒，把她的魂魄压得死死的，一点儿也分不出去了。
　　神明，当真是狠。
　　天析带着流光来到维凉的屋子里，却见床上的碧落安安稳稳地睡着，地上铺了一地的书，一路延展到书桌边维凉的手上。
　　没有丝毫犹豫，天析直接踩在了那些铺开的书上，冷声道：“还有两日，你可找出什么法子来了？”
　　维凉疲惫抬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沮丧：“不曾，师父。”
　　流光只觉得，维凉这副样子，与在冥界时叫她不要多管闲事的神明，实在是相距甚远。
　　“维凉，你已是个神明，待我大限之后，你是要接我衣钵的。”天析俯下身拾着脚边的书，轻轻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到桌上，“你也知道，身为神明，意味着什么。”
　　那“大限”二字将流光脑袋炸得一震，天析……这是要死了吗？
　　尚未来得及细想，天析又开了口：“她修了仙道，断念忘了你，痛的便只有你，你尚可远远地看着她千百年，护她安臾。若是你执意要她记得这一切，要她成为这一切祸端的起源，她便会因你而受万劫不复之苦。权衡之下，我想你应该清楚，到底应该做什么抉择。”
　　维凉目光灼灼地看着天析，哑声开口道：“所以师父你，也是因为这般，而断了她的念？”
　　天析低低地“嗯”了一声。
　　断了她的念？流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说来，天析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啊若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她哪还有机会啊，不过回想过来，天析断了那位的念，那位对他已然是忘记了的，耐天析如何情深，也是磨不过一个忘却前尘的人的。
　　这么想来，流光心里又燃起了一丝丝希望的火苗。
　　却见维凉看天析的目光染上了些许悲伤，喃喃问道：“所以，她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发现她不记得你的时候，你痛么？”
　　天析没有正面回答，只微微笑道：“你若是怕，我大可先帮你断了念。”
　　“你也太记仇了。”维凉合上书，站起身，走过来，跪下行了个大礼，“师父，我只是不希望你也一辈子受缚于这个身份，才出此下策。那几道天雷，要不了她的命。不过若是师父想要出气，便断了我的念罢，从此，我亦是个逍遥神仙。”
　　维凉说到“那几道天雷”时，天析眼疾手快地率先将流光弄晕了。
　　待到流光再醒来时，碧落已经脱胎换骨，被送到九重天上的药池疗养，维凉忘了所有与碧落有关的事情，已然是个完美的神明。
　　流光不禁有些感慨，她千辛万苦来到上境，却只走了个过场，一切都似原本那般发展。
　　碧落已不在上境，她也没有借口再继续待在天析身边，临别之际，她问天析：“神君，你为何不将我的记忆也洗去？”
　　“你若是不想记得，我也可以帮你。”天析淡然回她。
　　流光又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又极为谨慎地问道：“既然神君也觉得忘记才是最好的，那为何自己又不愿忘却呢？”
　　天析难得地语塞了。
　　为何自己又不愿忘却呢？
　　当真是个好问题。
　　“小花灵。”天析唤流光，“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有人记得，才有它存在的价值。更何况，我既是神明，能为他人断念，便不能再为自己断念了，否则这便成了个死循环，叫这天地都走不出来。”
　　他说得这般玄乎，流光半个字都没听懂。
　　于是，流光只与天析相处了短短的一天一夜，便被迫要离开上境，对她而言，实在是件难过的事情，本着能多待一会是一会的原则，流光委婉地请求天析，带她去看一看那个飞芜仙子。
　　天析拗不过流光，便带她去了。
　　飞芜所在的山，叫做风惜山，是个修仙之地，寻常没什么事好管的，越是清闲，便越叫一个罚惯了人的神仙难受。
　　流光暗暗得意，觉得天析当真是有心机，越发对她的胃口了。
　　不过，这座山，却让流光觉得好生奇怪，明明有个修仙的门派，可这门派无人统领，竟也能井井有条。
　　无论是山门前洒扫的小童，还是山上看着师弟们练武的年长师兄，甚至是一众长满了白胡子的长老，都让流光觉得，他们在等一个人，等他们的掌门。
　　他们好似忘了什么，却又始终记得什么。
　　流光扯了扯天析的袖子，小声问道：“我们可否隐了身，下去看看？”
　　天析愣了愣，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宜干扰凡尘之事，若是你想去，便自己去好了。”
　　扯袖子的手指松了松，流光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惆怅地道：“这凡尘世事，哪有你来得好看。”
　　天析别过了头。
　　“好了好了。”流光摆摆手，又留恋地看了一眼风惜山，向天析行了个礼，“流光无知，叨饶了神君安宁，眼下碧落与维凉神君都各自有了结果，流光也不好多作逗留，就此与神君别过。万望有朝一日，与神君再见，神君能记得流光。”
　　天析勾了勾唇：“若是天地万物都要我记得，那我便忙死了。”
　　流光后退了两步，看着白衣神明负手而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是努力逼着自己转了个身，将那些感怀不舍都咽了下去，捏了个诀，晃晃悠悠地往冥府荡去。
　　白衣神明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只一刹那，便又把眼神收了回来。
　　万望有朝一日，你嫁作人妇时，还能想起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