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未归》采十二

6、第6章

　　“若本君今日，偏不能遂了花神的意呢？”
　　“那便有劳君上，在妖女的黄泉路上，陪她一程了。”花神的笑声变得狰狞，额间的彼岸花若隐若现。
　　“君上？”倏忽间，成渊化作一团雾，执剑站在花神面前，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他眼里的自由散漫，他啸傲风月、了身脱命的自得，都毫无征兆地被戾气占有，取而代之的，是睥睨苍生的傲气。
　　“只因本尊无心权位之争，过了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你们便忘了，谁才是神族的正主了吗？”
　　成渊一字一句，逼得花神连连后退，怎料她也只是迟疑片刻，便佯装惊恐：“众将听令，成渊意图谋反，拒不伏法，就地处决。摆阵！”
　　将士们迅速形成分支，摆出天干地支的阵型，一切都如成渊所料，但他唯独没有料到，昔日他一手创造的，用以抵御外族的八荒阵，而今却被那昏君用来……置他们于死地？
　　来不及过多思量，成渊反手擒住花神的脖颈，“此阵嗜血，先以花神祭阵吧。”
　　“看来成渊君，是没有退路了呢。”
　　阴柔的笑声自阵型后方传来，成渊心下一沉，眼下的“花神”顿时化作一团黑烟。他下意识寻找花神的声源，却听见自黑烟中飞出数把弯刀。成渊侧身躲避，却不料迎面而来的两把雀翎，直直刺向他的双眼。
　　“伽罗矢族。”成渊一声闷哼，咬牙切齿道。
　　带血的雀翎自他手里抛出，一圈士兵哀嚎倒地。
　　待黑气散尽，只见乌血自他双眼滴落，落在空中化作缕缕轻烟，而他两眼，早已是血肉模糊，甚至已寻不见眼睛的轮廓。
　　成渊似笑非笑，自腰间解下青衿，蒙住双眼，却感觉顿时通透了不少，手上的血，是他的，还是他们的，也不重要了。
　　羲和几番想脱身帮助成渊，可不知怎的，上善的龙身颤抖得越发厉害，龙角竟开始溃烂，一寸一寸侵吞着他的心神。
　　成渊循着羲和的方向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带血的手从剑刃上划过，九天业火便裹着剑身，层层烧了起来。
　　“成渊君，也不过如此嘛。”花神以一把折扇掩面，步履蹁跹，媚态十足。“真真可惜了成渊君的眼睛，我花神向来温良，见成渊君如此狼狈，于心不忍。”她合起折扇，眼底藏不住笑意。“不如我替成渊君废了手脚，断了筋骨，助成渊君爬着上黄泉路？”
　　“那便，有劳花神了。”成渊从业火中走出，竟仰天大笑起来。乌云在天际嘶鸣，炸雷滚滚。
　　“上。”随着花神一声令下，数不清的铠甲将他重重包围，成渊举起歃血的剑刃，听着铠甲与风摩挲的声音判断方向。剑影在风中绽开，见血封喉，毫不留情。
　　一波接着一波，成渊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杀红了眼。烈火斩下，堆积的残体面目全非。
　　花神见状，刚挪了步子，成渊便站在了她面前。
　　他用剑支撑着身体，全身被血浸染，没有一处完好的衣衫。花神明知他已不可视物，可仍感受到了他正看着自己，且杀气腾然。
　　可她却笑了，张开双臂，彼岸花自河畔而出，肆虐着生长，凋零了沿途的生命。花的长势极快，顷刻间逼向上善。
　　“我往生河的一草一木，还由不得你践踏。”羲和一手承着法阵，护住上善，一手召琴抚曲。琴声像被赋予了意识，所及之处，彼岸花尽数枯萎。
　　“大胆妖女，作恶多端。”见攻击被羲和打了岔子，又自知不敌她，花神怒火难遏。折扇被她从中撕裂，幻化出两把短剑，反握在手中。成渊陡然警觉，听琴声，在为他指引方向。几番打斗下来，花神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反倒是成渊占了上风。
　　一股凌厉的劲风自后方扑来，成渊提剑，胳膊一展，剑锋绕过花神的手腕，生生将她的筋脉挑了出来。
　　“啊——”花神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捂着胳膊，面色痛苦。
　　“狠毒至极，不配为神。”成渊举起剑，对准了她的心口。
　　“成渊！！”
　　琴声戛然而止，羲和最先觉察到太初的浊气，抬眼看时，业火凝成的剑已刺向他。顾不得其他，羲和中断咒术，飞身出去，抛出凤鸣剑，却顷刻间熄灭了业火。难道？！
　　“君上！！”
　　使从颤抖的喊声，让羲和心里一颤，难道太初的真正目的……？！
　　羲和登时回头，剑已离上善咫尺距离，她心道，来不及了。
　　“君上，来世再报知遇之恩。”使从踏地腾空，挡在上善前面，剑，迎面插进了他的心口。他的嘴角渗出血，清朗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后悔。
　　剑柄微微颤动，似乎受着控制。
　　“啊——”使从仰天呐喊，一寸寸将剑从体内拔出，紧紧握住，任血不住地往外涌，任业火焚烧他的双手。直到看见羲和以水束锁住剑柄，他才安心地闭上眼，倒地的一瞬间，化作一条赤蛟。
　　莲瓣轻轻地托起他，沉入往生河底。羲和看着他，轻声道：“忠义之心，我等定不会辜负。”
　　花神见了太初，像是受尽了百般委屈千般折磨，踉跄着起身，一面倒在他的怀里，一面抹泪低诉。
　　“对美人这般无礼，倒也像无耻之徒的作风。”
　　“太！初！”痛恨到骨子里的声音，让成渊几乎丧失理智。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本尊当是哪路不长眼的，原来是贤弟啊。”太初刻意加重‘贤弟’二字，好笑地看着成渊。“怎得数日不见，贤弟竟落得如此境地，是为兄疏忽了。”太初这看似心诚的一番关切下来，成渊恨不得冲上去，一剑捣穿他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