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浮云寄沧海》萧唤瓷

4、错过

　　后来，她如愿以偿去了杭州，在这个被称为“爱情之都”随处可见许仙白娘子梁山伯祝英台旧日痕迹的地方遇见了林亦阑，他给她最火热的爱情，也给她最刻骨的伤害。

　　再后来，她来了成都。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它远远比不上大连的山海之势，亦比不上杭州的缠绵多情。

　　可是这个城市里有那么多好吃的，那么辣那么香，她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下班回家的天桥上闻到浓郁的花椒香油混杂的香气，恨不得赶紧蹬蹬蹬跑到六婆去大快朵颐。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慢慢能看出好处来。

　　生活在别处，她懂得的。

　　即使是大连，即使是杭州，她呆久了也还是会觉得腻吧。

　　她有极度渴望自由的灵魂，总想马不停蹄生活在路上，可是又免不了被孤单寂寞拖累贪恋俗世安稳。

　　如此矛盾，注定她会得陇望蜀好高骛远，注定她爱的人总在远方。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得到幸福。

　　她把电话拨过去，李沉书很快接起来。
　　“喂，大忙人！”他的声音很大，那边听起来很嘈杂。
　　“你在做什么呢？”她笑着问他。
　　“吃饭啊”，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回答她，“我跟你说，这个店里的服务员是个小姑娘，说话也是NL不分，我问了一下，果然是湖北人，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那么讨厌！”她故作发怒，“过了好几年了，你还拿这事儿笑话我。我以前跟你在一起你就天天笑话我，现在还这样！！！”

　　湖北在地理位置上是属于中部地区的，可是在东北，就被划成南方了。

　　上学的时候，她们正色给班上同学解释她们真不是南方人啊，奈何人家一句话堵死了，“出了山海关都是南方人！”
　　这让人家河北和山东的人们情何以堪……

　　认识李沉书之后，他居然也是以“关内”“关外”来称呼东三省和非东三省的地方，她简直天雷滚滚啊！
　　这是在拍清装剧吗！！！

　　她依然被归类成南方人。

　　可就算是南方人，她也是普通话说得很好的南方人啊，她从来没觉得N和L、前鼻音和后鼻音需要着重注意。
　　经常话说到一半他就揪到她错处乐不可支纠正她，完全没有用心听她说话，也搞得她完全说不下去。
　　每次气得她怒不可遏，恶向胆边生，生生想揭下他一层皮，可她那点子力气就像给他挠痒痒，他反而笑得更大声！
　　然后下次还继续这样纠正她打断她。

　　屡教不改，她很是无奈。

　　他果然在电话那头哈哈笑得更欢。

　　如今再回忆那些过往时光，她觉得格外开心，那是她人生里为数不多无忧无虑的时光。

　　仰头看着天空，锈红色朦胧晕染开，她想起大连的夜空，在星海广场，低头见海，抬头是天，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她坐在防波堤边，脱了鞋子，光着脚晃荡，身边是她喜欢的人，君子之姿，长身玉立。

　　那些好时光，让她的心如同浸在温热水中，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温柔。
　　她轻声问他，“鄂尔多斯冷吗？”

　　我爱大连，从未离开。
　　大连酒厂很多年前的一句广告词，她曾经无数次在收音机里听到，在大家熟睡的宿舍里，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在风驰电掣的快轨上，在无边浓丽的夜色里。
　　每次听到都心潮涌动，这是她最爱的城市，她的青春、友情、爱情，都与它息息相关。

　　她以为她不会离开的，可是她走了。

　　她以为即使她走了他也不会走，以为他跟这个城市一样，成为她记忆里最美丽的明信片，可是他也走了。

　　他去鄂尔多斯之前问过她的意见，说现在的工作形同鸡肋，工资也不高，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他，如果愿意驻外两年，他回来以后工资就可以按年薪算了。只是要离开大连，他有些犹豫。

　　她一向是秉持“生活在路上”的人，对未知的地方充满了浪漫幻想，他问她，她自然会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偏安一隅。”

　　他后来果真去了鄂尔多斯，她并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他是听了她的话。
　　人在抛硬币的时候往往就已经决定了自己更想要哪一面的结果。

　　她现在的工作百般繁杂，经常他一大早在□□上跟她说一句话，她要到下午下班了才有空回复他。

　　她以为，他们会这样渐行渐远的。

　　可是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感觉过去那些时光，全都回来了，像它们从来不曾远离一样。

　　“还好”，他声音依旧明朗，“跟大连差不多吧，也是进门有暖气出门大毛子风呜呜的。不过外头实在是比大连要冷上许多啊，一件羽绒服都扛不住……”

　　她听他这样絮絮念着，陡然生出了满腹柔情，却无处安放。

　　“你还记得，我走了之后给你留下的那张照片吗？”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记得，梧桐叶下的一只海鸥。我们以前经常坐在海边看海鸥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的时候总能轻易扣动她心弦，她突然觉得鼻酸。

　　“那是我在老虎滩极地馆的海边拍的，我一个人坐在树下看海鸥飞过，想起你，可是你不在。所以我就拍下来了，想着以后拿给你看。”

　　他在那边沉默不语着，她也不说话了，看着不远处的索菲特万达被灯光映照地霞光万丈。

　　82路公交披着霞光缓缓驶过来。

　　“我的车来了，再见。”她挂了电话。

　　她当初在与他吃完最后一顿饭之后，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才离开大连。
　　临走的时候，室友坚持要送她，她们在豪客来吃完牛排以后去火车站候车。

　　他的短信恰在那时候来了，说有个湖北老友来大连玩，他跟人吹嘘说认识一个漂亮的湖北妹子，还是做导游的。对方于是颇为心动，想见见。
　　换以前，她可能就去见了。

　　他总这样，嚷嚷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可从来没有履行过约定。

　　可是她现在在火车站，她马上就要走了，离开他，离开大连。
　　她不想告诉他。

　　她问他，“是帅哥吗？”
　　他一如既往自恋，“肯定没有我帅！”
　　她回复，“那就算了。”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最近有点忙，过阵子吧。”

　　但凡是他约她出去，她从来不曾拒绝，哪怕天上下红雨哪怕要上刀山下火海，她想自己也是愿意的。

　　可是这次不得不拒绝。

　　看着前方电子显示屏上出现“开始检票”的红字，她抱着小熊拖着行李箱跟友人挥别。

　　再见，大连；再见，我的爱。

　　回到老家过冬，他在有一天突然醒悟过来，问她，“你是不是已经走了？”
　　彼时她正在看电影频道的一部老片子，《桃花灿烂》，郭晓冬留着长刘海，憨厚温暖，周韵肤如白瓷般光亮闪耀。
　　星子在大桥上狂奔，长长的丝巾散在风里，她再也追不回年少时的爱情。

　　那一年的桃花灿烂是真实存在过，他们，也是真真正正错过了。

　　她说是，就在他发短信说要给她介绍老乡认识的那天。
　　她说她在室友那里给他留了一点东西，嘱他空了去拿。

　　那是一张海鸥展翅飞过的照片，她把它放大到十寸，在背后用夜光笔写了一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不知道粗心大意如他，能不能看到，几时她不知道粗心大意如他，能不能看到，几时能看到……

　　已经过去三年，他是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

　　苏浅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看窗外灯火阑珊，心头怅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