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花》长安暮遥

12、十二

　　羽族的天空也很美，傍晚的时候簇拥着大片大片的橙红色的云朵，墨疏坐在屋里从窗户向外看去，霞蔚云蒸，赏心悦目。
　　阿婴去偏殿的小厨房取了一只碗，在无人处划开左手手腕取出了一碗血。白天的时候，他就看出墨疏不大对劲儿，唇色苍白，眼睛也有些无神，不过一直强撑着没有言语。
　　墨疏看天空看的入神，他有些想念魔族，魔族的天空没有这么美，风景也毫无特别之处，但是他还是想念，想念无忧阁，想念魔市，想念魔族夜里稀疏的阑珊灯火。
　　阿婴走到墨疏背后，将一根带子蒙在墨疏眼睛上。
　　阿婴也是别无他法，蹩脚的借口他不知该怎么说，不如直接这样，先稀里糊涂地让他喝了再说。
　　墨疏抬手按住身后人的胳膊，发现是阿婴，才放下手。
　　“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啊？”墨疏虽然是有些责怪的语气，但是因为说得慢而轻，听上去竟然有些撒娇的意味儿。
　　“是你看外面看得出神，没注意我。”
　　“你蒙我眼睛做什么？”
　　阿婴没有回答，挽好带子，将盛满血的碗端过来。
　　“张嘴。”
　　“你这是要投毒吗？”墨疏跟阿婴开玩笑。
　　“对啊，毒死你，怕不怕？”阿婴难得搭墨疏的玩笑茬。
　　“不怕。”墨疏将不字的韵拉的很长，两个字也读的抑扬顿挫，跟小孩
　　因为是阿婴，怎样都不怕。
　　墨疏乖乖张开嘴，也不知阿婴给自己喂了什么，反正也是甜甜的。
　　“什么呀？”
　　“我刚刚出去做的汤，不好看，怕你看见就不喝了。”
　　“怎么，怕我嘲笑你呀？”
　　“可不是嘛。”阿婴故意持着满是忧怨的语气，脸上却是宠溺的笑，不过墨疏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阿婴看着墨疏的脸，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开始变得模糊，只有墨疏的脸仍然清晰，一分一毫都铭刻在阿婴心头。
　　“阿婴？”半天没动静，墨疏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阿婴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将墨疏嘴边的血渍擦去，随即匆忙地将碗还了回去，这才又回来。
　　墨疏盘腿坐在床边，头向窗外偏着，眼睛上的带子也没有取。
　　阿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双手伸向墨疏脑后，解墨疏眼睛上的带子，这个动作便将墨疏整个人都圈进怀里，阿婴解带子的动作忽然就慢了下来。
　　感觉到阿婴不动了，墨疏恶作剧地将手伸到阿婴腰里挠阿婴痒痒，结果阿婴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带子取了下来。
　　墨疏抬头看阿婴，居然面不改色，于是不屈不挠地继续挠。
　　阿婴：“……”
　　墨疏：“……”
　　阿婴伸手揉了揉墨疏的脑袋：“乖啦，睡觉。”
　　晚上阿婴躺在床上，脑子里挤满了墨疏明亮的笑容，怎么都睡不着，其实那会儿墨疏挠他痒痒的时候，他……挺难受的，想躲又想笑，但是强忍着硬是装作没反应的样子，墨疏吃瘪气鼓鼓的的样子也还是很可爱。
　　夜半时分，人影带动烛火摇晃，朗毓猛的起身，抓起床头的剑，朝屋里黑乎乎的人影刺去。
　　那团人影十分娇小，应该是个女子，朗毓的剑刺到那人背后时，那人十分轻松敏捷地就闪躲开了，转而侧身一把抓在剑刃上。
　　那人抓的很紧，但是手上却分毫未伤，抓着剑刃像捏着根筷子似的。
　　“许久不见啊，朗毓。”
　　听到声音，朗毓手上的劲儿松了松：“是你？”这个声音，听过一遍应该就没人再会忘掉。
　　人影推开剑，面朝向朗毓，但是帽子遮住了人影的半张脸，朗毓也看不清她的脸，六百多年前她第一次来时，就是这副模样。
　　“你来做什么？”朗毓将剑放回，言语之间并未有多少客气。
　　“最近有没有来什么人？”
　　朗毓看了她一眼，不得已说到：“有。”
　　六百年前她透露给自己魔族的情况，他才得以找到合适的机会攻打魔族，他欠着她人情，不好翻脸。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丹七还活着，你会不会觉得惊讶？”人影一说话就是老气横秋的感觉，事实上她的声音跟年轻女子并无二致。
　　听到这话，朦胧灯火下朗毓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抬头用力地望向人影：“你说什么？”
　　“我不骗你。”
　　朗毓迟疑了一下，回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人影哈哈笑了两声，从袍子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东西来：“你看这个东西，可还眼熟？”
　　躺在她手心的是个木偶，丹七元神俱灭时木偶留在了姻缘堂，朗毓将它拿了回来，这世上本不该再有第二对，但是她拿着的那个，太像了。
　　朗毓从她的手心里将木偶抓过来，仔细一看，左手手掌心赫然有一颗红色的痣，丹七左手手掌心就有这样一颗痣，他会认认真真点上。
　　可是这一切都太过突然，白日的时候，若愚老人告诉他丹七已经死了，他潜意识里也早就接受了，可眼前这个人又说他还活着。
　　“你让我见见他。”朗毓低声到。
　　“你能看见他，他可看不见你。”
　　朗毓看着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这里来了人吗？想见他的话，就给你的丹七取一双眼睛吧。”人影的声影空灵凄厉，说完就像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从窗户一闪而过，不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月光透过轩窗照进屋子，朗毓坐在床边，脑子里乱成一团，他手里紧紧握着那只木偶，握着那颗月光下温柔迷人的朱砂痣。
　　他忽然抬起头，一只眼睛在月光里，另一只在黑暗中，是，他决定好该怎么做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疼出了幻觉，墨疏居然觉得身体安适不少，不像昨天，心像被绞着似的疼，按理说，今日应该比昨天更加难受才对，墨疏思来想去也没往阿婴那一碗汤上想。
　　他们刚起床，就有侍卫来传话说朗毓请莫沭公子去一趟，阿婴应下，那人便退了出去。
　　“他怎么只叫你一个人？”墨疏眯起眼睛审视着阿婴。
　　阿婴摆摆手，无辜地说：“我不知道。”
　　“难道……他还念着你和他那一百多年的情分不成？”墨疏眯着的眼晴睁开，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醋味儿。
　　“就你这样，谁还敢跟我念半点情分。”阿婴无奈地回他。
　　墨疏脑袋一偏：“说得也是。”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到了朗毓的房间，朗毓闪烁其辞地让阿婴先陪他下一盘棋，阿婴虽有些许困惑，但还是入座跟他对弈。
　　墨疏一个人在屋子里百无聊赖，便出了房门四处转悠，侍卫都知道这是族长的客人，也没人拦着他。
　　这还是来羽族之后墨疏第一次去看这里的风景，羽族峦岫回旋，树木森郁，大片大片连成一望无垠的森林，里面飞着很多还没成人形的小鸟，叽叽喳喳的。
　　墨疏手里捻着一根狗尾巴草，四处张望着有什么好玩的，不知不觉便已走的很远了。
　　森林越深处，木香和花香便更加浓郁，清澈无杂尘，魔族是不会有这样的地方的，魔族万里荒芜，只有那些难看的戾气盘萦着，墨疏心里想，但是不知为何又总觉得眼前无论多少繁华缤纷，他还是爱他的魔族。
　　但墨疏小时候并不喜欢魔族，总听魔市的人说外面有多好玩，他一直都想出去见识见识，可是现如今他真的离开魔族了，居然会是那么不舍。
　　再往深处走，墨疏的目光停在一棵老树上，那是一棵十分高大的树，笔直挺拔，直入云霄，怪的是，那棵树周围还守着两个人，配着刀剑，但他们满脸的忧怨告诉墨疏，他们并不情愿待在这里。
　　“这都六百年了，还让咱们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是委以重任，我看还不如去看门呢。”其中一个尤其愤懑，唾沫一横一横地说。
　　旁边另一个劝他：“别说了，这要让族长知道，脑袋还要不要了。”
　　另一个人又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几句，这才安静下来。
　　不过半刻钟，两个人居然双双躺在地上睡起觉来。
　　墨疏不禁啧啧两声：“要是魔族有这样的魔兵早被云琦叔叔打死丢到骨头堆里去了。”
　　墨疏本来转身要离去，却又停下，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他本想到那棵树上去捉弄捉弄那两个人，谁知手刚碰了一下树干，就被一股特别强大的力量扯了进去，这树是空心的！
　　墨疏不停地往下掉，周围不见一丝光，黑的让人心里没底。
　　坠了好久墨疏才跌落在地，周围瞬间明亮起来，那股扯他进来的力量也微弱了很多。
　　墨疏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发觉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一点都不疼，真是奇了怪了，墨疏一边打量着这个奇怪地方，一边往里走。
　　走出一刻钟，来到一个十分宽阔的地方，四面都是黑色的岩石，这让墨疏感觉有些亲切。
　　墨疏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地上瘫坐着一个女人，青丝徐徐垂下，遮住半张脸，墨疏只能看到些许轮廓，但是仅仅这些就让墨疏觉得惊为天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女人，跟宫里的侍女，魔市上做生意的女人都不一样，虽然年龄应该是大些，但是姿色不减半分，像仙女一样。
　　不知为何，那个身形，那张脸，居然让墨疏觉得有些莫名的亲切。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