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温灼伤》凌霄藤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乌龙解开了，季凉这天晚上睡得十分舒坦。
　　本来今晚是有晚宴的，但尹之夏无心参加热闹的酒会，本打算早早回房间写决议草案。结果哪知一回去，就被某人盘问住了。
　　导致的结果便是他情绪波折太大，躺在自己床上辗转反侧。索性坐起身来，打开电脑继续写着草案初本，电脑的荧光微微投射在他脸上，照出分外认真的神情。
　　大概拟完初稿，尹之夏从床上爬下来，去卫生间洗漱。黑暗中的手表微微发着光，银白的指针指向了凌晨一点。
　　洗漱回来，尹之夏一脸便瞥到了床上躺成一个大字的季凉，不禁失笑。
　　他记得刚刚开学那几天，天气还分外炎热。那个时候何羽澄和杨挺还住校，晚上撺掇着把床铺搁在地上，打着地铺凉凉快快，一边闲扯一边勾勒着未来三年的美好生活。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精力总是很充沛，聊到半夜也不奇怪，季凉往往是最先睡着的一个。寝室哥三个，常常偷偷凑上来偷看季凉的睡姿。说来奇怪，季凉平日里清隽冷静，睡姿却是张牙舞爪，有些时候嘴巴微微张开。他不打鼾，但晚上分外安静的气氛，尹之夏睡在旁边，谈话间便能听到了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尹之夏在季凉床边蹲下，小心翼翼替他盖好被他冷落的被子。窗帘微微被吹开，月光倾泻下来，高挺的鼻子打下一片阴影，鼻尖微翕。窗外似乎垂下来了一大丛绿藤，在风中窸窸窣窣地晃动，轻而渺远，让尹之夏恍惚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季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皱皱巴巴的睡衣不小心漏了半截腰身，在月光下分外白皙。
　　尹之夏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床，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心中不住安慰自己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晨光熹微，透过窗照耀下来。季凉在澄澈清明的天色里掀了个眼皮，拼命炸了眨眼，总算在亮光中睁开眼。
　　昨夜少见地睡得安稳，一个梦都没有做。
　　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在床头柜上摸来摸去，总算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摁开屏幕一看，七点二十。
　　季凉从衣架上取下衬衫，解开睡衣的扣子。现在离开会时间还早，他没有穿上外套。
　　扭头一看尹之夏睡得正熟，季凉自然是不知道这人凌晨一点才睡，爬到床上使劲地摇了摇不知做着什么美梦的尹之夏。
　　这人睡得太熟，季凉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不知是季凉手劲太大还是尹之夏皮肤太白嫩，才拍了几下，那张俊脸上就有了红痕。季凉心虚的凑过去一看，尹之夏睁开了眼睛。
　　尹之夏懒懒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季凉放大的脸，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脸上不知怎么回事火辣辣的，他伸手摸了摸右脸。看着眼前季凉躲闪的目光，尹之夏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尹之夏抓住了正要逃走的季凉，拎到自己面前哭笑不得：“我说季凉，你这是用了多大的手劲啊，我跟你有仇吗？”
　　季凉心虚地看看尹之夏脸上红红的一片，心里怵得慌。
　　昨天晚上尹之夏哭成那样，今早又喊了几遍没喊起来，以为这小子寻短见吞了安眠药之类的玄幻东西，直接上手的劲儿使得大了些。
　　尹之夏手上松了松，季凉身上这件衬衫还得穿，他给揪坏了季凉就只能穿睡衣了，连忙放开了手中的人。
　　季凉抚平领子上的皱痕，没好气地说：“我还不是害怕你死了啊！我是为你好啊……”
　　尹之夏无奈地摇摇头，瞪了季凉一眼：“转身，换衣服好看吗？”
　　季凉忙不迭地转过身，他没有这爱好。
　　不过两个人昨天晚上马甲全部掉完了，如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说话也直来直去的。
　　尹之夏看着季凉不自然的背影，换上了正装。季凉转过来时。他都蹬上了黑色的皮鞋。
　　季凉拿上外套，关上房门，揣好房卡，和尹之夏朝电梯走去。

　　拣好早餐，季凉和尹之夏端着盘子朝早就在桌子前的叶霁侃三人走去。
　　尹之夏坐到椅子上，看着叶霁侃冷笑地嘲讽：“打脸怪，你脸疼吗？”
　　叶霁侃难得没有怼尹之夏，愁眉苦脸地对着众人说：“我昨天晚上都不知道怎么过过来的。旭文一进大厅，那低气压整个大厅都感受得到，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我是不是得庆幸晚会没酒，不然我们得欣赏咱主席长耍酒疯了。”
　　谢允妍叉着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无奈地说：“我还不是啊，昨天整天旖旎的情况就不对。昨天晚上晚会也没来，我回去了她就在那里呆着。我说旖旎你要是不舒服就睡吧，她说她已经睡了一下午了，现在没瞌睡。昨天晚上我自己写文件，她在旁边盯着我，目不转睛啊，盯得我心里面发毛。”
　　冯思宇放下叉子，手放平在桌面说：“他俩的破事儿什么时候可以落下帷幕啊……我说旭文那个怂货，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他就给放了？各位，还助攻吗？”
　　尹之夏咬了口猕猴桃，轻轻笑了声：“助攻，怎么不助？我们要是不助，他俩的气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尴尬，这回去，日子还怎么过啊。而且旖旎被看做王博文的亲闺女，王博文都找来了，那不更惨。”
　　季凉抿抿唇，叉子放在盘子边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说大家是不是想多了？最简单的办法还是要社长说清楚。他不敢正面说，那就学路明晨吧，写情书嘛。”
　　冯思宇摆摆手，一脸惊悚的说：“你让社长写？不可能啊，社长那个闷骚，哪会写情话啊。典型的直男，他又死要面子，不可能不可能。”
　　冯思宇的话音刚刚落下，他后面就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唔，这个办法似乎不错。”
　　冯思宇慢慢地转过头，看见的是吉旭文居高临下的眼神，瞳孔猛地张大，语无伦次地说：“那啥，我没，我没说啥啊社长。”
　　吉旭文没理他，将盘子放到了尹之夏旁边，一个人默默地进餐。
　　这下整个桌子的气压都降低了不少。
　　冯思宇和谢允妍找了个借口飞速离开餐厅，牛奶都没有喝就走了。眼看着，整个餐桌上就剩下了叶霁侃、尹之夏和季凉。
　　叶霁侃挠了挠脑袋，整个人坐立不安。废话，尹之夏那大尾巴狼，心脏承受能力大的可怕。旁边的小学弟季凉目不斜视地自顾自用餐，万年老二估计心脏承受能力也不差。两个人倒是平静的很，他坐在这里显得突兀不少。
　　吉旭文抬起头，叶霁侃看着他锐利的眼刀连滚带爬的跑了，眼镜都没有扶正。
　　吉旭文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咬着面包。
　　他假装没事的问季凉：“你刚刚说写什么？”
　　季凉扫了扫尹之夏，放下叉子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不紧不慢地说：“情书啊。旖旎学姐最喜欢什么书，就写那书里的不就行了。反正旖旎学姐喜欢看小说，哪个小说里面没有情话。”
　　吉旭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末了盯着季凉说：“可是她最喜欢的是泰戈尔的《飞鸟集》啊，不是言情小说。”
　　尹之夏猛地噎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难以想象乔旖旎的爱好居然挺正常。
　　好在季凉够冷静：“《飞鸟集》里也有描写爱情的啊，你好好找找就行了。”
　　如果模联社的全员在这里，一定会被季凉的冷静打败。在冒着黑气的社长旁边可以顺畅自如的说话，厉害厉害。
　　尹之夏看着季凉平静的面容，心里更觉得可怕。
　　这人是有多大的心脏？
　　他记得他刚刚进入模联社的时候，正好与上一年的校模联举行时间契合。他在里面混了一个俄罗斯代表来当，在一旁潜水。那一年吉旭文当的是美国代表，虽然他在社里是个很随和的人，但是那一场他分明感受到了吉旭文身上往外渗的黑气。当时那个不怕死的奥地利代表一直在挑衅吉旭文，不论什么事儿也往美国身上引，甚至语言已经变得粗暴起来。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吉旭文动怒，黑着脸让那位兄弟说不出话来，可算是丢脸。
　　那时他心里面一直在打鼓，深怕这俩人打起来。
　　好在吉旭文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
　　不过如此算来，上一次在食堂，季凉貌似也是气死了一个人来着……
　　怪说不得怎么不怕。
　　尹之夏在这边想了这么多，旁边吉旭文和季凉就聊了多久。待他回过神来时，吉旭文刚刚说完最后一句话：“谢谢你，非常感谢。”
　　季凉略略点头：“不谢。”说罢转过身，冲他偏偏头眨眨眼说：“之夏大大，你走吗？”
　　尹之夏猛地停止动作，只感觉脸上一阵发烧。
　　夭寿了，季凉怎么开始卖萌了？还冒用他的称呼？
　　他当初叫季凉大大只是因为季凉是理科大佬，当时十四班的女孩子们称呼季凉都说“季凉大大数学又是满分”“季凉大大物理又考了第一名”之类的俏皮语言，他转手拿来调侃一下季凉。哪知季凉根本不介意称呼，随他去了。但是现在他居然把他的称呼转来调侃他，还只叫他最后两个字？！
　　这倒怪不得尹之夏，季凉没有来模联社之前他一般和叶霁侃搭档。他和叶霁侃两只狐狸凑一起，简直就是大灾难。很多问题两人根本达不成一致，很多时候吵着吵着两个人就互相恶心对方。他至今都记得叶霁侃有段时间用女孩子撒娇的方式，天天叫他“之夏哒哒你就答应我嘛”，把他恶心出心里阴影了。
　　如今季凉歪歪头叫他“之夏大大”，之夏哥哥……真让他回忆起了那些年痛苦的时光。
　　不过奇怪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多排斥季凉这么喊他。
　　嘁，可不是嘛，他俩都互诉衷肠了，这些小事他也计较不起来。
　　尹之夏这样安抚自己受惊的心。
　　季凉踮起脚拍拍尹之夏脑袋，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露出了一点尖尖的牙齿嘲笑他：“我说你至于吗，你天天这样叫我，怎么我一叫你就跟轻薄了你一样。”
　　尹之夏眼神飘忽，落在了角落的绿植上，声音闷闷的：“你若是想叫就叫咯，没什么的，礼尚往来嘛。”
　　季凉眯眯眼，得逞般地笑了笑，拉着尹之夏往外走：“走了走了，回去做准备啦。”

　　吉旭文坐在主席长的位置上，旁边坐着乔旖旎。他偷偷将视线转过去，看到乔旖旎脸色平常，认真地浏览着电脑里的流程资料。
　　他回过头，暗暗按下胸口疯狂跳动的心脏，嘴角溢出了两天以来唯一一个微笑。
　　趁着会议松懈，他偷偷将写好的意向条推了过去。
　　乔旖旎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主席长也决定不了的？
　　她轻轻打开纸条，愣了两秒，脸上忽然泛红。

　　From：主席长
　　To：主席团乔旖旎
　　I cannot choose the best. The best chooses me.
　　我不能选择那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选择我。

　　乔旖旎看着熟悉的一句话，心中立马明白吉旭文是从《飞鸟集》上抄下来的一句话，她非常熟悉。
　　答案呼之欲出。
　　乔旖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眼眶有些湿润。为什么呢？她也不明白。
　　她定了定心情，从自己的一沓意向条里撕下一张，埋下头刷刷地写着。
　　她不知道，吉旭文此时正撑着脑袋温柔地看着她。
　　当然请让我们忽略下面冯思宇叶霁侃尹之夏季凉等人抽搐的嘴角。
　　社长我们的确想让你说清楚，但是你干嘛在会上说清楚啊？
　　乔旖旎推来那张意向条，若无其事地继续主持会议。
　　要是你脸没红我们可能会相信！
　　冯思宇叶霁侃尹之夏季凉等人想到。
　　吉旭文缓缓打开纸条，仿佛指尖上的是稀世珍宝。

　　From：主席团乔旖旎
　　To：主席长
　　Shadow, with her veil drawn, follows Light in secret meekness, with her silent steps of love.
　　阴影戴上她的面幕，秘密地，温顺地，用她的沉默的爱的脚步，跟在“光”后面。

　　这是乔旖旎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那时她读到这一句话时，觉得太符合她和吉旭文的关系，尤其是英文，分外戳她的心，当即记了下来。
　　吉旭文看着手中飘逸的字体，像极了乔旖旎的性格，嘴角勾起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坐在台上，闪了下面的冯思宇叶霁侃尹之夏季凉等人一脸。
　　冯思宇心累地对天嘶吼，你快把允妍还给我，我快被两个人闪死了！
　　尹之夏和叶霁侃不动声色地动了个眼神，看起来以后的社内有得狗粮吃了。
　　这恋爱的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