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己领域》山郁

2、第零天

　　穆辞早上是被闷醒的，整个人被什么东西裹住了。大概是晚上空调温度开得太低，冻得他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结果喘不上气还闷出了一身汗。

　　他起身关空调却冻得一抖擞，遥控显示18度，要是没有被子，夜里大概能被冻死吧。冷空气使他的脑袋清醒了许多，早晨六点，窗外已经透亮，泛白的光线顺着窗沿照进来，模糊了视线。

　　周日，难得的休息时间，因为长期的生物钟而错失睡懒觉的机会，却也算得上是睡到自然醒了。

　　穆辞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回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争执，现在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一如那时，没有告别的离去，留他一人待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只是这次，是他人选择退出自己的生活。

　　屋子里的空气过于冰冷，或许外面更加舒适，他一刻也不想逗留，尽快整理好便要外出。

　　清晨的公园算是一处热闹又不嘈杂的地方，天亮了，便有老头儿老太太们陆续来遛鸟，练练太极。伴着这处的树荫湖水，过着半日闲适的生活。此处总能让穆辞忘却俗务的烦扰，什么也不想而去平复自己的情绪。

　　要是没什么事，他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整天。穆辞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想着自己年纪轻轻，还没到三十岁，生活状态怎么就提前老了。

　　穆辞掏出手机，看看今天有什么消息，最近公司要开发新的项目，大概又有的忙了。

　　林灿灿回国了？朋友圈里戴着墨镜，棕色长发的美女对着镜头笑，照片下“回家”二字格外醒目。穆辞看到，立即给她发消息。

　　“回国了？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的航班，现在在家，回家真好啊。”

　　“倒时差吗？”

　　“下午去吃川菜吧。我现在最馋的就是它了。”

　　“一回来就嚷嚷，你还是这么阳光灿烂啊。出去这么长时间没点变化？永远把吃排一。”许久未见得朋友回来了，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他也总是一如既往的放得开。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穆辞的心情被这个阳光开朗的老友带着舒畅了很多。

　　“哇！你还是毒舌不减当年啊！我一回来你就怼。”

　　穆辞看着林灿灿故作娇嗔的语气，笑着回复：“行！下午请你吃饭。这么长时间没见，聚聚。”

　　林灿灿是他的高中同学，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骄傲又开朗的女生会与他有交集，她就像一道光，总带给人温暖，如果没有她，没有那些巧合的契机，自己大概也不会有那些过往种种与现在了。而高中时代，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懵懂欢乐，又幸运的时光吧。

　　穆辞穿着白色较为宽松的衬衣搭配一条修身黑色牛仔裤，仔细看去牛仔裤上有细小的暗色提花，是民族风的重复纹样。简单利落，衬得他文雅稳重气质外又添了几分潮流与随性。他在街角的檐阴低下等林灿灿，手里提着刚买的冷饮，不时看看手表。

　　隔着一条街，他就听到林灿灿喊了他的名字，一个身高腿长，打扮的格外扎眼的美女穿过马路走来。林灿灿带着灿烂的笑容，两人见了面立马就能熟络起来。

　　穆辞应了她一声，便调侃：“出去几年，嗓子是不是越练越好了，喊人比以前还亮堂。”

　　林灿灿也不气，“那是，要不然怎么能是玩音乐的。倒是你，变化不小啊！”

　　穆辞笑问：“说说，哪就变了？”

　　“好像更结实了，变帅了。不对，我觉得你以前还挺青涩一小男孩，现在怎么成熟这么多。”林灿灿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打量，啧啧感叹。

　　“你出国也有四年多了吧，更漂亮了啊。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小辞你是转性了吗？居然会夸我漂亮，这士别一日要刮目相看，我现在得刷新对你的认知啊。”林灿灿继续侃。

　　穆辞只是笑一笑，接着说道：“热吗？我买了冷饮。”说着，将手里的准备好的饮料递给她。

　　“凉茶？你哪里买的，我记得你以前还自己做的过吧。那时候真是惊艳到我，我头一次见到还有男的会做这个。高二吧，是暑假吗？”

　　“嗯，高二暑假，你第一次来我家玩。”记忆回溯到过往的时光，他也不禁放慢了语气。

　　林灿灿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和路旁亮起的灯缓缓道：“原来你还记得啊，还有冰沙和西瓜对吗？”

　　“你比我记得更清楚啊，果然光记吃的去了。”

　　“谁说的，还有好多其他的事啊，我都没忘。其实······你知道吗？穆辞。”

　　“嗯？”穆辞垂着头正听着林灿灿讲话，却听见她的声音由明亮愉悦突然变得轻声温软起来。

　　林灿灿依旧望着穿行的车辆，停下了脚步。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我就是那时候才下定决心要学音乐，走这条路的。”

　　“是因为你和昆屹。我才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不然我没有勇气。”

　　穆辞没有回答，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说实话，他想过林灿灿迟早会提到一些事，但至少不是现在。此刻他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回忆一开头就顺着往下蔓延，可是她却不愿意一步一步来，就将话题引到一个他最不想翻出的角落。

　　林灿灿看不出穆辞此刻的情绪，也等不到他主动开口，于是接着问：“昆屹······他现在，怎么样了？”

　　“灿灿，你想吃什么？我们到了。”穆辞答非所问，只是率先走进餐厅。

　　这一声 “灿灿”让林灿灿恍惚了片刻，此时她才真的有种面前这个人是穆辞的感觉，仿佛从回国与他见面开始直到刚才“穆辞”这个人还是存在于记忆之中，而这一声，才让一切都回到九年前的时光，定格在那最热烈的夏天。

　　穆辞坐在餐桌前，让林灿灿点菜，自己又要了红酒来，说要为她接风洗尘。

　　红酒配火锅，林灿灿欣然接受了，还直夸他有心，搭配得很合她心意。

　　两人边吃边聊，从侨居生活到工作发展再到家庭。其实大部分情况在网络上都有过互相了解，平时的联系虽不频繁但至少也从未断过。

　　只是这次，大概是察觉到了穆辞并不想聊过去的事，林灿灿知道他在回避什么，于是便也默契地闭口不提。

　　一顿晚餐还算愉快，两人都吃得酣畅淋漓，林灿灿擦着鼻尖冒出的汗，直呼辣得受不了，却还要继续。穆辞面色微红，酒喝得有些微醺。只听着林灿灿对着自己聊得天南地北，一肚子话不断往外倾诉，他偶尔应声，帮着林灿灿倒冰饮，笑得眉眼舒展。

　　这气氛在夏日里也不燥不火，只是带着暖融融的气息，很舒服。

　　城市的夜晚总是繁华的，穆辞和林灿灿走在人行道上，胃里积压的食物和酒水散发出热气冲上脑门，穆辞打了个嗝。

　　“嘿嘿，你喝醉了。小辞”林灿灿吃完又开始瞎侃。

　　穆辞摇摇手说：“没有，喝红酒哪能醉，我这是吃撑了。”

　　林灿灿却来劲了，“说说，能喝多少？你这些年是不是练过？喝的挺猛啊。”

　　“应酬啊，还能不喝吗？又不是我想喝。”他摇了摇头。

　　“是不是老友重逢，给我面子啊。”林灿灿开玩笑道。

　　“那是。高兴啊！”晚餐穆辞吃不下那么热火朝天的锅，倒是一直在喝酒，慢慢地喝刚刚好不醉。

　　林灿灿说想见穆沐，看看小姑娘什么样子。其实心里憋着一口劲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过得怎么样，没了昆屹的生活，和以前有多大区别。

　　就在拿到那杯凉茶的时候，她几乎能肯定穆辞没忘，就算是他刻意回避也无法掩盖那个人早已刻入他生命的事实。

　　穆辞告诉她等有机会到家里坐坐，而林灿灿却硬是要送他回家，他说这几天孩子不在，和妈妈去外婆家了，去了也见不到，却奈何不了林灿灿的软磨硬泡。

　　只当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满腔热情的女疯子，穆辞便随她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穆辞说不早了，想劝林灿灿回家。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童音喊道：“爸爸！”穆沐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穆辞没想到陶瑾走的时候那样坚决，却又这么快就回来。

　　紧接着，他看到陶瑾拖着行李箱和一大包东西走出门外来到了他面前，这才发现女儿是背着书包的，母女俩俨然一副出远门的架势。

　　陶瑾看到林灿灿，整个人愣了几秒，而林灿灿见到此景，对于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女人在这时候，这种场合见面，林灿灿不知如何应付，她再心大，再坦然也察觉到了一丝无法解释的误会。

　　而陶瑾在尴尬片刻后便选择无视她，对着穆辞说道：“我来收拾东西，女儿我带走了。走吧，沐沐。”说罢便带着沐沐离开。

　　林灿灿一听这话不对劲，瞬间反应过来拉住她说：“别误会了，陶瑾，我刚回国，今天和朋友叙叙旧······过两天，等安定下来，我把老同学都聚聚，到时候一起来玩。”

　　她有些慌忙了，想要解释的话在陶瑾听起来就像拙劣不堪，漏洞百出的谎言。

　　但是陶瑾却意外地没有表示什么，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没误会。”

　　“等等。到时候······一起去吧。”一直没有开口的穆辞现在才向她询问道。

　　陶瑾听到，反问他：“同学聚会？”她脸色变得不悦起来，仿佛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在此刻全部展露。望着穆辞的眼对他说了一句：“你是以为昆屹会去吗？”

　　一句质问，终于将弥漫的不和谐引爆，穆辞错愕，陶瑾冷冽，林灿灿难以置信。

　　她意识到这两人的关系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口，穆辞在隐瞒，似乎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而就在秘密曝光的时候，陶瑾居然会将这件事扯到一个消失已久，逐渐淡出穆辞生活的人身上。这句话，听得连林灿灿都芒背在刺。

　　“陶瑾！”穆辞脾气突然暴躁起来。“沐沐你不能带走。”说着，他把女儿往自己这边扯。

　　“不行！她必须跟我，你养不了她！”陶瑾也越来越激动，开始和他抢孩子。

　　“你就这种状态，怎么照顾她！她必须跟我走，我不会把孩子给你的。”她态度强硬，毫不让步。

　　穆沐被夹在中间拉扯，小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场忍不住嚎啕大哭。

　　林灿灿竭力将两人拉开，生怕会在小孩面前发生暴力事件。

　　穆辞刚想上前安慰穆沐，陶瑾却抢在了前面，抱起孩子拖着行李箱就急忙离去。

　　“沐沐！”穆辞是真的慌了，前去追赶。

　　女儿在妈妈怀里看到穆辞冲过来，带着哭腔喊爸爸。

　　林灿灿拦着穆辞，死死拽住他。“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一阵蛮力的较劲。穆辞把她推开，林灿灿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抱歉······”穆辞僵硬的站着，也没有去扶她，攥紧拳头盯着地面，固执地像个孩子。

　　林灿灿看着他定定地站在原地，脸在灯光中印下一片阴影，显得落寞而受伤。

　　她什么也没说，捡起陶瑾扔在地上的一大包东西塞给了穆辞。

　　“不是我要拦你，穆辞，你刚刚太冲动了。你今天情绪不对，我其实看出来了。这样做对谁都不好，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说完，她又觉得遇到这种事穆辞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吧。自己这种事不关己就能冷静判断的旁观者对他说出“要冷静”的劝告，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林灿灿温声安慰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穆辞。要是能告诉我，我随时愿意听你说。人生无绝境，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峰回路转的。”

　　“回去吧······我先走了。”

　　“嗯。”穆辞提着包，转身走向家门，没有和林灿灿道别。

　　“穆辞？有事打电话，我在的。”穆辞掏钥匙开门，林灿灿在他身后突然补充一句。
　　“谢谢。”他小声回答。

　　穆辞无力的关上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塞得满满的包被随手扔在地上。他很头痛，休息日也累成这样，分明没有喝醉，整个人却觉得天旋地转。

　　“喝个红酒也能醉成这副德行，真是的。”他自嘲。下意识地走到书房，在书架的一角翻出夹在一些旧词典之间的画。慢慢的展开它。

　　有些泛黄的纸张，画上的轮廓磨得不太清晰了，但却依旧保留着整体的美感。

　　看着它，穆辞才露出了一丝苦笑。为什么是你呢？老是缠着我，这样做算不算是一种报复啊。

　　他心里默然责怪着某个人，即使始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这么做。而后便将画叠好又放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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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写的慢，知道自己毛病挺多，这个虽然说是拿来练手的，但我还是很认真对待的。希望有看官能多多包涵，支持新人。
让我每天都能被创作的理想叫醒！长路漫漫，继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