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126、第126章.坷垃的战略

　　“康提，快醒醒！康提……”
　　康提卷缩着身体靠在角落里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声给吵醒了。他不满地嘟囔了一下，极不情愿地撑开眼皮，纳希那张惊慌的脸庞立即跳入眼帘，正一边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把他从沉睡中弄醒。
　　“醒了、醒了，你别摇了，我的肩膀都快被你摇脱臼了。”康提不悦地推开了纳希的手。
　　“不好了！康提，你快看！”纳希脸色煞白，右手紧张地指向身后。
　　康提顺着纳希所指的方向望去，视线却刚好被瞭望台的护栏给挡住了。纳希大概是忘了自己此刻正蹲着，而康提也还背靠护栏、半躺着呢。今天本是轮到他们两人在这个瞭望台上值守的，但康提却偷懒睡午觉，让老实的纳希一个人看守。
　　随后，康提懒洋洋地爬了起来，睡眼朦胧地走向前方的护栏，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把纳希吓成这样，不料一看之下顿时清醒了。只见远方沙尘滚滚，数不清的小黑点正朝着魔鬼森林缓缓移来。
　　“康提，那是桑比兰德的军队吧？”纳希担忧道。
　　“你怎么知道？”康提收回视线，惊讶地望向纳希。
　　“因为我们所处的这个瞭望台正对着南方，所以应该是桑比兰德军队。”纳希解释道，“博罗大人说过，如果飞尘整体分布很广，而且前方的扬尘要比左右偏高一些的话，那肯定是骑兵和步兵都有。像那种规模的扬尘，没准来了几十万大军。”
　　“呃？”康提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博罗大人授课的时候，你经常都在打瞌睡。”纳希说道。
　　默谛·博罗就像是佳宁城中的一座活动图书馆，早在未来苏卡兰纳提出想尽早把佳宁城当成一个国家来治理的时候，默谛就立即把他所有的知识，以及那些曾经想要用来壮大阿斯马拉、后来却被阿斯马拉贵族们否决了的国策，全部都贡献了出来。接着又集合了未来、桑无、炎冗、卡玛等人的提议，几经修改之后，就开始向佳宁城全面实施了。
　　当时，阿斯马拉的贵族们之所以否定默谛的国策，是因为对贵族们而言，把民众从狭隘的旧观念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有损他们的利益，是最令他们痛恨的事情，这样他们就无法继续通过奴役的手段，将最有利的生存资源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了。毕竟，民众一旦开了智，便有可能会企图凌驾于贵族之上，进而摧毁故有的阶级围墙。所以，贵族们不愿将精力和财物浪费在将有可能会反叛或推翻他们的平民身上，只允许民众了解一些肤浅无用的知识，因为他们想要的只是顺从而平庸的民众——为政权服务的工具罢了。可怜的是，被封闭在狭隘而俗套的生活模式当中的民众，智力无法得到充分的发展，能力和精神力开始逐渐走向衰退，直至枯竭，一辈子庸庸碌碌。当然，民众自己可能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还会误将平庸当成平安，十分缺乏冒险创新精神。
　　默谛早已意识到，由此而造成的巨大的人力浪费，将会成为阻碍阿斯玛拉走向富强的最危险的因素。但短视近利的阿斯玛拉贵族们，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仍然不断强制民众依照他们制定的信条来生存、缔造着他们理想中的国度。但贵族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走向相反的结果——由于民众智力长期遭受打压而造成的国力衰弱、逐渐导致了统治权的灭亡。这个悲剧也许正是贵族统治者们自私狭隘的理想所造成的封闭之路吧？
　　然而，在佳宁城，默谛的“强国必须强民”这个观点，获得了未来苏卡兰纳的极力赞同和支持。默谛非常庆幸自己当初没看错人，未来果然是一位值得追随的王者，能帮他实现所有的志向。于是，在选取和培养佳宁城的人才这件事上，默谛就更加不遗余力了。
　　人们一旦脱离压制、束缚、疲劳、贫困和侮辱，并获得安居乐业之后，灵魂就会变得自由，也更善于接纳各类知识。连纳希这种以前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如今都能正式派上用场了。至此，也间接证明未来苏卡兰纳等人已经成功地为难民们解开了灵魂的枷锁，他们不再是难民了，而是佳宁城的守护者。
　　“纳希，你一个人守在这里没问题吧？我跑得比较快，我现在立即去把这个消息传回城里。”见纳希点点头，康提急忙转身，从高高的瞭望台上顺着绳梯爬下去。
　　魔鬼森林遍布高大笔直的树木，佳宁人因地制宜，把瞭望台搭在高高的树干上，隐藏在茂密的枝叶后，外人是很难发现的。这种瞭望台大约有几十个，分别设在森林外围四面八方。

　　康提将消息传回来之后，佳宁城顿时炸开了锅。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直奔中央广场，作为平时的练兵场，新武器库自然也设在旁边。虽然早有准备，但谁也没料到战争来得如此突然而迅速。尽管佳宁城有三万多人口，但实际上除了年幼的孩子和少数年老体弱者以外，能上战场的人只有两万多而已。
　　“我们人数太少，又没有骑兵，离开森林迎战对我们很不利。就算再英勇，也抵不过几十万敌军的砍杀，只能等敌人主动靠近森林了。”未来有些担忧地说道。
　　“没错，我们应当以森林和迷雾为屏障，在林中设下埋伏，敌人不熟悉地形，自然也难以讨到好处。”默谛赞同道。
　　“没想到，我们刚刚才造好的几台防守武器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桑无叹道。
　　雾鸣人留下了许多精良的手执兵器和铠甲，但重型武器却一台也没有。桑无曾是东莱城的优秀战士，对守城很有经验。前些日子，他和默谛根据森林的特殊地形，设计制造了一批全新的防守武器，用以弥补佳宁城兵力寡弱的劣势。但毕竟时间和原料都十分有限，所谓的防守武器其实也只是以木质结构为主、金属兵器为辅的组合体罢了，远远比不上东大陆目前最先进的重型金属武器，但聊胜于无。

　　桑比兰德大军昨日抵达北部已是日暮时分了，所以便在魔鬼森林以南的边境上扎营休整，待到第二日清晨才拔营，接着风尘滚滚地逼向魔鬼森林。
　　这支军队包含了步兵、骑兵、战车，以及由运兽拉载的重型武器。不同兵种穿着不同的军装，但大多有些陈旧，只有国王护卫队的装束是崭新的，显然是临时赶制的。军队前方还有一排颜色鲜艳的战旗，看起来相当气派。
　　早年，桑比兰德还是个产粮大国的时候，国旗原本是深绿的底色和浅黄的谷物图案。但坷拉当政之后，嫌旧旗寒酸、乡土气太重、不显高贵，于是，他将原先的浅黄色谷物图案改成了金黄色的宫殿图案，早期的绿底旗面也改为了鲜艳的紫色。那紫色是由无叶橡果的汁液渲染而成的，散发着自然的香气。以前从西大陆的半血人手中买来的无叶橡果本就十分昂贵，一颗果实的价值相当于一百多个奴隶，如今半血人已经不来东大陆经商了，短短的一年间，这里仅存的无叶橡果的价值就迅速飙升至每颗等同于一千个奴隶的价值了，坷拉的这些旗帜究竟有多昂贵便可想而知了。
　　为了彰显高贵的地位，贵族们所用的骑兽和运兽通常都与平民有所区别。坷拉乘坐的那辆奢华的车辇，由六只温顺的豚兽拉载。豚兽体型粗壮，皮毛呈灰色，脚盘很宽，四肢长而粗，脊背上有一道颜色较深的长毛。眼瞳漆黑，尾巴短小，耳朵不大，嘴部肥厚，两只弯弯的獠牙又长又尖，用于勾拉高处的枝叶，因为豚兽以树叶为食。它们和赭犸一样，都属于脾性温顺的运兽，但豚兽比赭犸还要高大一些。赭犸多见于民间，豚兽则不常见，因为它们食量过大、驯养不易，对于普通平民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效益。
　　国王的近身护卫在停稳的车辇侧门下方摆好了脚梯，浑身飘香的坷拉头戴王冠，身穿隆重的紫色金边华服，笨重地走了下来。尽管他不会亲自上阵杀敌，但为了彰显自己的统帅地位，他也在腰间挂了一把十分华丽惹眼的宝剑。若不是因为身体臃肿无力、行动不便，没准还会命人专门打造一套威风的大号铠甲呢。
　　“陛下，林中雾气颇浓，要不等到正午时分，雾气淡些我们再发动进攻吧？”一位贵族赶紧靠上来恭敬地请示。
　　“听说魔鬼森林长年起雾，它要是一直淡不下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六十万大军难道还怕闯不进一片森林吗？再说里面都是些难民，根本不足为惧，不用等了，即刻发动进攻。”坷拉不悦地说道。他迫切地想要抓住那个异族人，尽快取得长生不老之血，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坷拉遣出一千名步兵，命他们先行进入森林摸清地形。但那些士兵才刚踏进森林没多久，嚎叫声就此起彼伏地传来，随后几名士兵跑了出来，说是森林里设有埋伏，许多战士都中了暗箭，但由于雾气浓重，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就已经折损了大半兵力。
　　坷拉缺乏实战经验，又没有什么兵法常识，想也没想，就指着那位负责指挥的贵族怒道：“蠢货，让他们顶着盾牌进去，继续进攻，后退者斩！再遣五万人进去，我就不信那么点难民还能把五万名士兵同时撂倒？等他们的箭都射完之后，下一批进去的士兵就畅通无阻了。”
　　坷垃认为自己有六十万大军，再折损几万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于是就把五万名士兵直接送进森林消耗佳宁人的箭雨。虽然他说的没错，佳宁城人口稀薄，确实没有多少箭可以消耗，但遗憾的是，这次坷垃仍然没能如意。第二批进去的桑比兰德士兵，要么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要么就是不小心踩到陷阱，被蔓藤编织的大网给罩住，接着就吊在了高高的树枝上。但由于坷拉下达了不得后退的死令，士兵们就算有幸躲过了佳宁人的陷阱也没敢回头，只能心惊胆战地躲在迷雾笼罩的森林里，祈祷自己不被佳宁人发现，以求能够躲过一劫。
　　事实上，若是能够笔直地穿越森林、不走任何弯路的话，大约半天时间就能抵达佳宁城了，但这是对那些十分熟悉魔鬼森林的人而言。这片森林覆盖面很广，环绕在佳宁城四周，雾重的时候根本分不清方向，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也许几天都绕不出来。除非获得幸运之神的眷顾，否则，直接抵达佳宁城几乎是妄想。

　　第二批士兵进入森林之后，坷拉又在外面等了大半天，眼看日暮将至，森林里竟连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来，甚至连那些掉进埋伏的嚎叫声也渐渐听不见了。士兵们仿佛全都失踪了似的，杳无音讯。而坷拉身边这群平日只会陪他吃喝玩乐的新贵们，却连一个主意也想不出来。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天色依旧很明亮，但初月已经升起来了，于是坷拉下令今夜就在原地安营扎寨。和昨日的营地不同，此处是森林南部边缘地带，不巧又是片低洼地，既不背山也不临河，魔鬼森林距离东海岸不远，气候有些潮湿，夜间尤为明显。但凡是有点行军作战经验的将领，即便不能背靠高地，也会尽量将营地安在平坦干燥的地方，但追随坷拉的那些新贵们，几乎都是跟他没什么两样的衣架饭囊，哪懂得那么多？反正帐篷安好之后，等着别人来伺候自己就行了，至于士兵们究竟跑了多远的路去汲水煮食，他们压根不曾关心过。
　　今天一无所获，坷拉夜不能寐，“长生不老之血”一日不到手，他就一日不能安心。那片该死的森林令他烦扰不已，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好办法，这恐怕是当政十二年以来，唯一一件能够令他如此穷思极想的事情了。情绪越来越焦躁，坷垃一把抓起身旁那柄镶满黄金宝石的剑，泄愤般地甩了出去，沉重的宝剑登时将床边那个挂放王袍的木架给打翻了。砰然倒地的声音使坷垃不禁一惊，本能地转头顺着声源望去，倒地的木架令他灵光一闪，顿时兴奋地喊道：“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