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造之材》当谢微尘

4、第四章

　　（七）
　　程书礼到了州府，拿出腰牌，自称是暗行御史，州府自是不敢怠慢，不消半个时辰，五百人的行伍便已整装待发。
　　程书礼没有听李旭城的留在官府，而是亲自带路，将官兵引到了山下，行伍抵达时正好满十日之约，上山线索也早已藏于农户家中，程书礼惊叹于李旭城的谋略。

　　夜已深，李旭城冷眼看着屋内早已喝得迷迷糊糊的贼人头头们，起身向头领行礼道：“头领，小弟有些头晕，想出去透透气。”
　　那头领也已醉得五迷八道的，且他近日对这个新入伙的小弟很是满意，便放心地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李旭城退出屋子，向栅栏外走去，这几日他已摸清贼营中几个暗哨的位置，且此时已交班完毕，那几个暗哨就算死了也无人知。
　　办完事，他回到堂屋，众人都已趴下，只余几个陪酒的女子战战兢兢收拾残局，李旭城让她们寻到其他被关押的女子，带她们走一条隐蔽的路逃出贼营，让那些女子快些走得越远越好。
　　现在，他可以做他要做的事了。
　　李旭城再次回到堂屋，抄起不知是谁的一把刀，径直走上主位，将那贼人头领的头一刀砍下！猩红的血溅满了酒案，空中溢满血腥之气。
　　丑时一到，埋伏在外的官兵一拥而上，从四周涌入栅栏，那些贼子惊醒过来，却发现头领已人头落地！也不知是何人所为，顿时惊恐万分、六神无主，只能抱头鼠窜。

　　程书礼还是来了，他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便知晓那些贼人必定无法逃脱，只是李旭城……若是他趁乱离开，又会去何处
　　“救命啊……”
　　程书礼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哽咽，警觉起来，黑暗之中，寻着声音探去，竟看到一点火光，原来是一个原先下山了的山贼回来了，他见老窝有异样，不敢靠近，便捉住了一个逃脱之中的女子。
　　“说！寨子里是怎么回事？”那汉子一手举着火把，手中刀紧逼那女子的脖颈。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柔弱女子泪流满面死命摇着头，背贴紧了身后的大树，已经无路可退。
　　贼子怒火攻心，举起刀正想将这个女子杀掉算了，程书礼情急之下，从侧面飞踹一脚，贼人趔趄，火把掉在了地上，顿时混着地上的落叶烧成了一个小火堆，程书礼忙对那女子说：“跑！”女子双腿都已吓软，高呼着救命踉踉跄跄跑开。
　　贼人提起刀，嘴里骂着向程书礼挥去。程书礼侥幸闪躲过，假作镇定道：“官兵已经将你们的老巢捣毁了，壮士还是束手就擒为好！”贼人再度挥刀砍向他：“他娘的！老子信你的鬼话！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程书礼勉强躲开，已经头皮发麻，他手无兵器，也并不懂武艺，应是走为上计，只是那女子还未跑远，此时必得拖一拖这贼人，几回躲闪下来，程书礼已出了一身汗，身上已有好几处树枝的划伤，还有躲闪不及时的几处割伤，“壮士，你且冷静！你是逃犯，我乃朝廷命官，你伤了我，已是大罪！奉劝你，趁官兵还未搜查到此处，快些逃命！”贼人邪笑道：“老子就是要杀你们狗官，满嘴正义是非，朝廷命官？还不得做老子的刀下魂！”于是攻势愈发凶猛。
　　程书礼逐渐招架不住，咬牙欲转身逃走，可已体力不支，慢了些，竟被贼人从后重创，鲜血顿时漫到半个后背，染就一片巨大的妖冶红叶。
　　李旭城到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他本来取了首领首级，便隐蔽在贼窝附近，静观官兵的战局，等到胜局已定，他便匆匆离开，途中遇到蹒跚着喊救命的一个女子，那女子引着他到了此处，没想到一来便看到程书礼被从后劈了重重一刀！
　　借着火光，李旭城看着那红背影缓缓倒下，血液凝固了。
　　李旭城红着眼，飞一般将那歹徒踹开，行凶之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冰冷的剑锋便已刺入他的心脏，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发出哀嚎，李旭城膝盖顶着那人的胸膛，低吼着反复将剑拔出又狂刺，一下比一下狠决，直到血溅满他的面庞，视野也被鲜血染红。
　　不过几瞬，那人便面目狰狞断了气，李旭城将剑收回鞘，面无表情，摇摇晃晃站起来，对躲在树后的女子问道：“山下的大夫，你可知在何处？”女子怯懦连连点头。
　　李旭成将外衣脱下绑住程书礼的伤口，女子帮着将程书礼搀扶到李旭城背上，程书礼尚有体温，呼吸微弱，李旭城回想起上一次背他，那种暖意正以能感知到的速度流失，他背好程书礼，心已痛到麻木。
　　三人快速在林间穿梭，女子抱着李旭城的剑在前带路，脚步凌乱，还时不时被地上的枝蔓绊到，李旭城貌似沉着镇定，如履平地，内心却焦灼不堪，他轻呼程书礼的名字，生怕下一秒他的呼吸就停止了，程书礼缓缓转醒，眼前却是一片黑，耳畔风声和身前的体温提示着他此时自己身在何处。
　　“李旭城……”
　　“你醒了。”
　　“我为何……这么痛啊……”
　　“你会好的。”
　　“真的……好痛啊。”坚毅如程书礼，一生从未喊过疼，只有在此时，他仿佛已预知自己大限已至。
　　“你……别说话。”李旭城如鲠在喉。
　　“我刚才……救了一个女子，我虽不像你……决胜沙场，但我还算是……有所用处吧。”程书礼发觉自己已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知道，你别说了。”李旭城声音颤抖。
　　“你怪我……没听话……我只是想……想知道……你会去哪……”程书礼虚弱地道。
　　“有话等你好了再说！现在保存力气！”李旭城只想知道这该死的山路为何这么长！
　　“我不……你听我说，之前……我弹劾你……有些罪证是假的……本不是你的……是李家的其他子弟……我也一并……算在你头上了，我是……污蔑……你若是……将来回京，要向皇上……说明……”程书礼已连风声也听不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求你！”李旭城觉得背上的程书礼轻得像一件衣裳。
　　“我不是……来抓你……我不是恨你……我第一时间……去找你……其实我是想……想陪着你……就像小时候你做的一样……再说……你这样的人才……若是埋没了……”
　　“李旭城……”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李旭城的下巴，将李旭城的脸稍稍推向自己这边，落下轻轻一吻。
　　李旭城猛然顿住脚步，泪痕满面。身侧，程书礼的那只手无力直直地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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