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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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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日子长,我极不喜欢早起。起来了面对那长长的白日和火热的天气,甚觉无聊。
有时候不免醒来的早了。
早晨我睁开眼睛,章子峻刚起床,冲完凉正在扣衬衣。
他看到我醒了,问,“我吵到你了?再睡一会?”
我摇头,坐起来,头脑还有点迷糊,半眯着眼睛看着他打领带,套西装。我对男人的着装没有丝毫概念,但是不可否认,章子峻对自己的着装非常讲究,而且深谙其道。他的西装虽都是深色系,看似没有变化,却在细微处又各不相同,或剪裁,或颜色,甚至一颗袖扣都有玄机,算不上千变万化,可也其乐无穷,每一套衣服总有一处与众不同。我暗暗叫它“章氏风格”。
他今天是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白色衬衣,浅灰泛银色的领带,典型的“章氏风格”,古板庄重,一丝不苟。
“一起吃早餐?”他问。
“你来得及吗?”
“当然。”
他便坐下来,看我洗漱梳头。
原来我的头发半长不短,后来为了结婚能够梳起来戴头纱,特地留长,现在已经过肩。由于天热,我把头发梳起来随意挽了个髻,用根簪子别住,梳不上来的几缕头发就散在我脸庞两侧。从梳妆镜中看到章子峻饶有兴味的看着我,我一时兴起,问他:“知道我梳得这叫什么头吗?”
“是什么?”
“沈氏美人髻。”
他闻言笑了,说,“章沈氏。”
“什么?”
“女人出嫁冠夫姓,你现在姓章,章沈氏。”
如果我原来有什么想调情的想法,现在都灰飞烟灭了。章沈氏,真见鬼,一腔热情碰冷水。
我嫁的丈夫实在不懂什么叫做情调。我在心里暗暗叹口气。
章子峻上班后,我在花园转了一圈,看了看葡萄架,看了看玫瑰花,又在老刘刚修剪的草坪上坐了一会。空气渐渐热起来,便回屋子了。
刘妈正在擦拭大厅里的古董。那些我说不上朝代和名字的瓶瓶罐罐是我的公公生前在世界各地搜集来的,他把他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这唯一的儿子,包括这些古董,章家上下把这些东西当神仙似的供着。有一次我拿起一个小花瓶,想看看是什么朝代的,当时把一帮人吓坏了。从此我再不碰它们。
刘妈如此小心翼翼地擦拭,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累。
“呵!太太!”刘妈转身看到我,被我吓了一跳,还好手里的东西抓的牢,“您要点什么吗?”
“我想出去一会。”至于出去做什么,出去再说。
“哎。”
刘妈上楼去拿我要出门带的东西,我数着她的步子。一二三四五六七……一直数到一百零八她上了楼转个弯看不见了。
一百零八,一百零八,我百无聊赖地想着,一百单八将,水浒,梁山,武松打虎,西门庆,武大郎,潘金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或者是郑关西?或者是什么别的?
直到坐在车上我还在想,是什么呢?
于是我对司机说:“去书城吧。”
终于有了个去处。
转了一个上午,搞清楚了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镇关西姓郑,又略略把《水浒传》温习了一遍。接着从文学区转到儿童区,又转到生活区……本来也没存心要看什么书,就随意地抽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最后也不知道怎的就转到学术书的区域去了,文学、数学、法律、机械、建筑、经济、金融……
我抽了一本建筑图本,翻看起世界各地的著名建筑。什么也不懂,就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照片而已。
建筑书籍的隔壁就是经济,看完图本,我又抽出一本厚厚的经济学原理看起来,然后我的脚就生在那里似的,再也走不动了。
那些利益最大化,那些消费论,成本论,家庭、厂商、均衡和一大堆的假设和推论,竟然让我觉得津津有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第一次,我发现原来真的还有研究人们追求利益的学问。
我将那套经济学原理买了下来。坐在咖啡馆,第一次,我没有望着窗外那些人来人往发呆遐想,我只是埋首书籍,走入到一个我以前从未涉足,却兴味十足的领域去了。
之后好几天我都坐在那家咖啡馆里。
不知不觉,这个咖啡馆成了我休闲的好去处。我依然坐在那个冷气充足的位置,要一杯咖啡。一整个下午我都消磨在咖啡馆里,桌子上摊着经济学原理,一页一页地看着。
说实话,看经济学,看那一大堆数字与图表,实在是一件苦差事。我搞不懂什么是最大化约束条件,也不知道什么是一阶导数,二阶导数。这本经济学对于我来说,无异于天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那么兴趣盎然。
我给晓露打了电话,当她再次满头汗冲进来的时候,看到桌上那摊开的经济学,嘴巴张作O型。
“告诉我,晓露,如果我想弄懂这些公式,我需要什么基础?”
“数学?物理?”晓露摇头,“我不知道。我得问问。或许赵丽知道。”
“经济学?!”赵丽在电话那头大叫,“天哪,我也不知道。不过乐乐的男朋友是学理工科的,问问他或许就知道了。”
乐乐接到电话后也是一阵大叫,“经济学啊?!我问问,你等等啊,我问问。”
就这样我们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一个人一个人地问。终于确定,数学就是基础。
夜幕降临,咖啡馆里我们两个相对傻笑。
“真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竟然对这个东西感起兴趣来。”晓露苦笑,“我一看有数字的东西就头痛。”
“我也头痛,不过我还是想弄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打算怎么办?回来复学换系?”
“不,我还没想过这个。”
“还需要想什么?难得你对一样东西这么感兴趣。”
“退学结婚是章家要求的,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我再上学的。”
“嗨,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总算有个目标了。你脸上也终于有点神彩了。知道么,上次见你,你一脸无聊,一脸‘我好寂寞,我不知道怎么过下去’的样子。”
“哪有?”我笑。
“有的。就差脸上贴上‘怨妇’的标签了。”
“夸张。”我撑起下颌,看着窗外。
“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复学?”
“我会考虑。”
“切。”
晚上回到家中,刚进门就看到刘妈在门口张望。
“太太,您到哪里去了。给您打电话也打不通。”
“有什么事情吗?”
“下午老太太找您。没见着就回去了。”刘妈道。
“老太太过来了?”老太太就是章老太太,章子峻的母亲。
“是啊。说是让您明天过去老宅。”
章子峻难得在家,他过来接过我手中的挎包,看到里面露出来的经济书,“你买书了?”
“是啊。”我漫漫的应着。心里还在想着,老太太找我什么事呢?老太太住在老宅,很少过来,我只在固定的时间去拜见她,平时很少见面,她也不常出门,新宅她也很少来。
“怎么了?”他摸摸我的额头,“是不是有点中暑?”
“没有。”
“你要看书的话,你可以用我的书房。”他笑着说,揽着我上楼,“书房好久没人用,都快发霉了。”
他打开书房,房中四面都是书架,放着满满的书。有时候他会在里面办公,我很少进来。从小我就不喜欢书房,那时候家里书房的书堆积如山,爸爸沉迷其中,可我每次看到都觉得十分压抑。
他把我的书拿出来,有点惊讶,“经济学原理?你看这个吗?”
“嗯。”
“刚好我这里也有一柜子经济学方面的书,你的书放这里吧。”
我有些惊异,“我听说你拿了三个学位,你学过经济学吗?”
“略有涉猎,没有系统学过。”他笑,“求学的时候太忙了,对这个很感兴趣,却没有时间。”
“同时拿三个学位的博士,你很了不起。”
章子峻古怪地看着我,“谁告诉你我拿了三个学位,还是三个博士?”
“我妈妈。”我说。
“呃,嘉璐,或许岳母给了你点错误的信息。我确实拿了三个学位,一个电子工程学士、一个数学硕士,和一个数学博士。”他说,“我有个同学,那才了不起,他是从电子工程、数学、经济学一路读上去的博士。可惜他现在在美国,要不然你可以请教他相关经济的问题,他满肚子才华。”
我第一次听他说他以前的事情。那么多不同的专业,凭想像就可以知道他的求学生涯肯定是多姿多彩的。
“你在美国上学的吗?”我感兴趣地问。
“是啊。在纽约。”
“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而且度蜜月的时候有次逛街,你还迷路呢!”
他颇不好意思,“我对纽约不如对本市了解的多。那时候只顾着埋头学业,空闲的时候就在家族事业上见习,根本就没时间出去。我除了博物馆、美术馆去参观了几次,其他地方都没去过。”
唉,他的求学生涯也不是那么多姿多彩的。
我数着他书架上的书,有管理、人力资源、经济……都是一些相关的书籍,而且都是英文版的,我随便抽出来一本,就有上千页,厚厚重重好大一本。
“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有的看过。”
“这本看过马?”
“看过。”
我另抽出一本,“这本呢?”
“看过。”
“这书房里你什么书没看过?”我觉得他真了不起,不愧为一个博士。相比较而言,我直到现在也只看爸爸书房里的小说和戏剧而已,那只是爸爸书房里最少的部分。
“事实上这个书房里的绝大部分书我都没看过。”他笑着说,“很多书对于我来说过于专业,我只取很少的一部分看看而已。现在我几乎不看书,我只偶尔看看报纸。对了,你可以从报纸上了解到很多财经新闻,那可比课本有趣多了。”
“我甚至还没入门,我尝试过看财经报纸,可那些专有名词我很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慢慢来,其实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难,”他说,“任何东西都有一套体系,只要用心,弄懂它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你可以考虑去学校旁听课程。”
旁听?我心里一动。晓露的声音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子峻,”我叫他,“妈妈今天来找我,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她啊,或许在家寂寞了,想让你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