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用膳完闭,顶着两个熊猫眼的白聪,抱着草头出现在了所谓的后山脚下。昨天回家后免不了一顿训斥,晚上抱着草头看着血书,拼命想想起一些事情,直到头疼欲裂天近凌晨,才昏昏睡去。 看着眼前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巨大土丘的后山,称不上高大雄奇,树倒是不少,密密麻麻总算给土丘披上件外衣。“山脚,一片大树后面藏着一条小路。”这是白聪的闪念,没有犹豫,俯身钻入树林,露水新鲜湿了衣衫,又经昨日下雨,找到的小道泥泞湿滑,白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走。 山路上并没有其它人经过的痕迹,只是偶尔有些竹叶似的山鸡脚印,树林幽深静谧,虫鸣阵阵萦耳,可这一切对于白聪来说却显得那么陌生。闷头前进,至半山时,坡度放缓,豁然出现了一块空地,空地荒草丛生,中央孤伶伶地伫着一方坟茔,坟前树立着一块木碑,上面字迹沉稳稚拙,墨色可辨,“祖父刘影之墓——孙白元谨立”坟侧栽着一棵半大柏树,树下放置一块大石头,看样子可以让人坐。 白聪看清木碑时,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静立良久,才叹口气,缓步走到石头边坐下,扶着石头继续凝视木碑,草头从他手中总挣脱,爬到坟边也安静下来。白聪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想要再想起与此相关的一星半点,照旧是头疼欲裂,只得不甘心地收回思绪,又扫了眼木碑上“白元”二字,气极败坏地一拳打在柏树上,“嘭”树身猛颤,血从手上滴下,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受伤的手用力抓抓头发,正在这时“噗”一团由塑料包裹脏兮兮的东西从柏枝间掉了下来,白聪想也没热一把抄起,一层层剥开,当看折叠尚干燥的信封时,动作变得小心翼翼,展开信封“白聪收”,抽出薄薄的信纸,见上面写道: “白聪,见字如面。我亲爱的朋友,你还好吗? 你能够看到,来到这里,我很高兴,这说明你记起了我。 很报歉,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违背了诺言,真得很报歉。 我懂你的痛苦,请别执着于过去,因为我们终将忘记,但请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好好活着,不仅为了我,更为了你自己。 小时候,爷爷用一棵小树教会了我生的意义,不仅为别人活,更是要为自已活,你太善良了,亲人,别人,还有我,都与你无关,这是你的人生。 枯木留给你,让它代我陪你,愿你能明白,愿你不明白。 此外,请你帮我照顾好草头,它是一切的见证。 wa su ki da . 再也不见。
出门时,白元背着一个包,我问他带了什么,他竞然不告诉我,哼,我才不想知道呢。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们走在雪地上的声音,行过,在这净土上留下两行足迹。 到达山脚,日上三竿,从山顶照下,密集的树林带雪反射着阳光,让整个山丘炫丽夺目,“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白元诌句诗,拉着我向树林走去。 “怎么不从那边的路走”我看着不远处从林中延伸出的小道问,白元拉着我在树林里钻了半天才开口“那条不是上山的路,再说,我们今天也不走寻常路。”说完指指一条埋在雪里依稀可见的小径,侧头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那笑容有些生硬,但依然点了点头,跟上他的步伐,笑了唉!在这雪后宁和的山林里,默默前行。 行至半山,前方豁然开朗,正如我后来了所经历到的,只是景色大有不同,坟前松柏尚小,显得树下的石块特别的大,积雪像棉被般盖在茔上,铺在地上,孤伶伶的木碑除去了荒凉,却尽显萧索。我有些惊愕,看着白元走到木碑前屈膝下跪,我想了想,也跪在了他身侧。 他从背包中掏出黄纸冥钱,点燃,轰一下火光起来,灰尘乱舞,映着他少有血色的面容,目光平静,我好像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中看到了某种沧桑,但更多的还是古井无波。 纸钱燃尽,灰烬落下,他扶着我的肩站了起来,我抬头见他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忙站起,一手扶住他,一手拂去树下石头上的雪,让他慢慢坐下,才问他是不是肺病又犯了。他冲我摆摆手示意没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到我欲哭的表情扯嘴微笑,“我没事儿,老毛病了,很快就好了,对不起,带你来这里,搅了你的心情。” 我听后鼻子一酸,泪水终于止不住,想打他却怕力气用大了,只得重重捏了下他的胳膊,“都这样了你还在管我,你怎么不多想想自己,从不爱惜身体,也没见你冶过病,吃过药,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吗?”我冲他发火,他笑容却更灿烂了,不嫌脏地用袖子帮我擦泪,“我怎么可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他看向木碑,“我不是告诉过你嘛,我这病是与生俱来的,吃药没用的。以前也伤心过,但爷爷对我说,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抬头望天无际,低头观地无垠,天地之大,一锅煮不下,你在这大炉中就像虾米一样,能活着就不错了,其它的一切都不是事儿,所以,什么都请别放在心上,不仅是我的事儿,还有你的事儿。” 他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认真,我重重点头,他扭回脸看到我的样子,微微一笑,语调变得轻松起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吗?那天我爷爷刚下葬,我是爷爷捡来的,这也我姓白他姓刘的原因,我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没有,是爷爷把我养大,教我东西,带给我一切,他却永远地走了,我当时仿拂天塌了一样,所以才在深夜里哭。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想过要去找他,而那天你走了过来,一句话把我拉出了深渊,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嘲笑我,欺负我,只有你愿意帮助我,陪伴我,所以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在意你在意谁?” 我感受到他波动的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当年我刚随爸妈搬到新家,他们出差,我一个人睡不着觉,就想着出门溜跶,听到哭声便循声而往,看到小孩抱着个老人的照片哭泣,感觉他比我还要孤独可怜,叫两声无果后有些生气,就大喊一声把他吓得噤了声,他盯着我,神智不清但那泛着冷光与仇恨的空洞眼神骇人,我才心怯结巴地说出那句话,“你爷,你爷爷也是不,不希望你这样的吧。”他听后愣了一下,怔了好久,才总算是不再哭了。 那一夜,我俩成了朋友。现在想起,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我回过神儿来,冲他一笑“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白元。” 他也笑了,很灿烂,“wa su ki da ” 他说,“什么意思?”“不告诉你,请不要在意,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他面露狡黠,“wa su ki da, wa su ki da……”哼!我都不想再理他了。 那天,我们俩聊了很多从小到大的回忆,忘了时间,只记得回去时,疏星满天,只觉得饥饿而又寒冷的冬夜,是那么温暖。 有你真好,白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