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逢君》Disciple

9、第 9 章

　　上个月老妈给的超市卡还没刷过，原本打算好好扫荡一番，何景明插着口袋搁他身边晃悠着东看西看的时候，他就想不起来要买什么了。
　　从零食区转到冷藏区，推车里就两袋牛肉干，何景明沉默着，钟易也莫名其妙不开口，气氛有点诡异。
　　“喝酸奶么？”
　　钟易看了眼推车，东西少的可怜。
　　“你买自己的。”
　　“哎，我发现你这人怎么爱抗拒别人的善意呢？”钟易发现事情到何景明那儿，她的回复里十次有九次是拒绝。
　　何景明被钟易的话问愣住了，冷藏区的风吹得她凉飕飕的，她下意识揪了几下牛仔裤上的破洞，没吱声。
　　钟易见何景明不说话，有点慌神了，越想挽回点什么就越口拙，憋了半天说：“裤子破洞挺大”，话秃噜出去的瞬间，钟易就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何景明顺着他的话往下看，一下就乐了：“我一想事情就容易扣裤子，这洞本来不大，硬生生被我拽的”。
　　钟易见何景明恢复过来，也不想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拿了一盒黄桃一盒草莓和原味的丢进推车，说：“在这等我”。
　　何景明抱着胳膊招挑了个风口没那么大的地方站着，她没问钟易去干吗，也不想多问。
　　十几分钟之后，在何景明怀疑他是不是拉肚子拉到虚脱的时候，钟易推了满满购物车的东西出现了。
　　何景明快步走过去，震惊的问：“哥哥，你这是打算出去摆摊儿呢？”
　　推车里具体有什么他没时间看，怕何景明等着急，他一路狂奔返回零食区看到什么扔什么，胡乱买了许多。
　　钟易喘口气，说：“被你发现了”。
　　柜台排队结账，钟易一个个往外拿，没几分钟，收银台就堆不下了。这时候钟易终于感觉到自己有多神经，居然连老干妈老坛酸菜香辣牛肉面都不放过。不知道老妈给的卡够不够，自己出门吃早饭身上带的钱也不多。
　　收银的阿姨一脸生无可恋，机械的扫描，钟易特别不好意思，连带着往外拿的速度都变快了。
　　“要袋子吗？”阿姨问。
　　“要”。
　　一共1108元，东西装了五个大号塑料袋。钟易看到总价，迅速拿卡结账，现金再给108就够了。
　　何景明懵逼跟在后面说：“咱去哪儿摆摊？”，顺手拎东西，挺重。
　　钟易一手两个袋子：“晚上你出来，我们去市民广场练摊”。
　　“真去啊？”
　　“真去，市民广场小孩多，能挣不少钱”。
　　“哎，你可真逗”，何景明抽抽鼻子说。钟易说的半真半假，她直觉不是这么回事儿，但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了。
　　钟易看看她，笑着不说话，何景明皱鼻子跟小孩一样。
　　超市离家不算远，平时骑车五分钟也就到了，但今天不方便，何景明还在他旁边，钟易不想拎这么重的东西一路走回去。
　　“我打个车”，钟易把东西放路边说，“你去树荫下躲躲”。
　　司机很贴心，进小区送到楼下才走。
　　“平时你都走楼梯吗？”钟易说。
　　何景明跟在后面嗯了一声，钟易没反应，想了想又说：“今天坐电梯，我送你上去”。
　　这么多东西，钟易一个人不好拎回去。
　　“好。”
　　钟易挡着门让何景明先进，他站在按钮旁边。几秒钟之后，电梯停了。
　　何景明嘀咕了一句：“东西还没放下就到了”，抬头一看，这是三楼。
　　“你住这层？”何景明疑惑道。
　　钟易脸不红心不跳，说：“嗯”。
　　“是吗？”何景明拿出门钥匙说，“我也住这层”。
　　钟易把东西靠墙根放下，做出拿钥匙的动作说：“那是真巧，你回屋吧”。
　　何景明心想也行，省得她等会再下来，不过他住这层，怎么之前从来没碰到过呢？
　　钥匙发出嘎达一声，何景明见门打开，转身对钟易说：“那我先进去了”。
　　钟易忙喊：“等等”。
　　何景明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腿下意识错开，找到侧踢最有力的着力点，说：“还有事？”
　　她现在确定钟易不住这层。
　　钟易一看何景明冷下的脸，就知道自己再不解释一句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这是买给你的”。
　　何景明微微侧了侧脸，说：“不是去练摊儿么”。
　　“就是给你的，当时脑子一热就买了”，钟易着急解释，但看到何景明不冷不热的态度中还带着点戒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你不要我就扔了”。
　　“噢，那你扔吧”，何景明说着就要关门。
　　钟易急了，冲上去打算用脚或者半边身体拦下，没想到何景明门关了一半又打开了，他就保持着冲刺的姿势急刹车差点撞门。
　　“逗你的”，何景明语音带笑，“进来坐会儿么？”
　　钟易很想看看何景明住的地方，但又感觉不是太方便，左右为难，最终情感占据了上风:“东西放下我就走”。
　　何景明笑了笑，转身进屋，:“喝什么？”
　　“茶就行了”，钟易一次性把五个塑料袋都拎进屋放下来，直起腰假装不在意的四处看，原来何景明就住在这里啊。客厅不大，却干净整洁。
　　何景明在冰箱前顿了顿:“没有茶”。
　　钟易不在意:“那就白开水吧”。
　　“没有白开水”，何景明难得的觉得抱歉了，邀请人进屋，连水都没有。
　　钟易很不可思议:“那你有什么？”
　　“纯牛奶行吗？”何景明关上冰箱门说。她早上出门拿保温杯里的隔夜水润喉，她自己喝就不在乎，但不能让客人喝。
　　何景明到厨房拿了两个杯子出来，见钟易还站着:“随便坐，杯子干净的”。
　　钟易在客厅唯二的椅子坐下，何景明倒好一杯牛奶递给钟易，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在沙发上坐下来。折腾了一早上，她有点累。
　　钟易接过，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也是，纯牛奶能有什么味儿:“你一个人住？”
　　何景明放下杯子，往后一靠，懒洋洋的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钟易那次撞见她买锅碗瓢盆就猜到了:“你邀请我进来，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啊”。
　　“你不是那种人”，何景明笑了笑，“况且揍人，你不一定比我有经验”。
　　“呦，还挺横”，钟易笑了，“我不是哪种人？”
　　“会占便宜的人”。
　　钟易感觉自己又口渴了，忙喝了一大口奶，防止他真被人看出心思:“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吗？毕竟一个女孩子单独租房，不是很安全”。
　　何景明沉默了一会儿，从茶几下面掏出一袋软糖，拆开倒了几颗嘴里，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你吃糖吗？”
　　钟易有些后悔，看得出来何景明放松的表情变了，有点沉重和压抑:“来一颗吧”。其实钟易不爱吃甜的，但此时何景明就算问他要不要直接吃糖精，他估计都说好。
　　等了一会儿，何景明的声音有点低，说不上的惆怅:“从前有个寺庙，住持和尚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春和，一个叫景明。”
　　“和尚说春和景明取自名人名篇，吉利。有天和尚带俩徒弟出去化缘，路遇劫匪，杀了春和留下景明。”
　　何景明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像羽绒在皮肤表层轻轻划过，激起一阵战栗。
　　“和尚不明白，匪人怎会独独留下年纪稍长的景明，死的却是幼小的春和。”
　　“二人嫌隙渐深，原本吉利的名字变成诅咒。视若珍宝的徒弟没了，和尚也无心香火。几年后寺庙破败，和尚不知所踪，那个被独留下的人从此日日不得安生。”
　　何景明抬头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故事讲完了。”
　　一时间钟易不知该做何反应，他大概能猜到景明是她自己，可能还曾经有过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但他也很清楚，他被眼前的这个偶尔潇洒狂放，也经常拒人千里的女生吸引着，他好不容易才离何景明近了点，不愿意再回到从前相见两不识的状态。
　　“其实和尚可能更恨的是自己”，钟易转了转桌上的杯子，尽量以平和的口吻说出来。
　　隔了几分钟，像是一场大梦惊醒，何景明轻快的说:“就是个故事，我随便掰扯的”。
　　钟易心疼，尽管他很想说肩膀胸膛随便用，但他现在的立场，说了只会被打。而且，看何景明的态度，他还不一定打得过。
　　“杨旭这小子见了你就想叫姐，再山呼声明姐饶命，叨逼叨非得说你是外面混过的，身上有杀气”，钟易乐呵呵的把杨旭出卖了，左右死和尚不死道友。
　　何景明一下就乐了，感觉得出来钟易在逗她开心。手伸包装袋里又捏了几颗软糖，菠萝味酸酸甜甜的，她喜欢吃。
　　“我不是混子，也没混过。就是以前学过几年跆拳道和散打，谁还没有过有力使不完的时候呢”。
　　自暴自弃最严重的时候，她看谁都不顺眼，解决事情的方法就是暴力相向，揍人也被揍。初中那一片地儿没有不怕她的，街头一霸。没有人主动招惹她，因为她不和别人成群结队，管对方多少人，她就自己。何景明打心底认为已经堕落到用打架解决所有问题，她没有资格再拉上别人。那个时候她总怨天怨地，为什么可以活在太阳底下的人有那么多，而唯独没有她。
　　钟易没提年级广泛流传的一脚踢断冯晓东大腿的传说，女生有自保的能力是件挺好的事，起码在被欺负的时候有反抗的底气。
　　“那以后你多罩着我”，钟易说，“小霸王”。
　　何景明不是大众印象中的乖乖女，温柔贤惠可人活泼这样的形容词，基本和她不搭边。她甚至有很爷们儿的一面，倔强不服输，如同野草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钟易顶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求罩，何景明抱着肚子笑了半天，说:“好啊”。
　　钟易也跟着笑了会儿，问:“你午饭怎么弄？”
　　何景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便吃点得了”
　　“你介意多两个蹭饭的吗？”
　　“嗯？”何景明瞥了一眼人，没听懂。
　　“我做饭，杨旭打下手，你吃”，钟易也跟着站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同意的话，我让杨旭带点菜过来”。
　　何景明想这是个什么操作，把她屋子当秘密基地吗。不过有现成的饭吃，想想可以接受，再问问他们对暑假兼职的看法。
　　“那你打电话给他吧，我去烧水”，何景明边说边往厨房走。
　　杨旭拎着两手菜，进门脸上就笑成一朵菊花:“明姐好”。
　　何景明叹了口气:“我真没混过”。
　　钟易忙从厨房出来，身上穿了件粉色围裙说:“买火锅底料了没？”
　　杨旭一下就乐了，两步走到客厅笑了一路:“买了。大易，你和这围裙的色儿真配”。
　　钟易很无奈，他自告奋勇做饭，还拉来杨旭就想表现的专业点，何景明只有这一件围裙，还是大减价白送的。
　　“别废话，菜放厨房”。
　　“哎”，杨旭亦步亦趋，等何景明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问:“你这什么情况，追人都追家里了？”
　　“没什么情况，”，钟易迅速往后面看了一眼，何景明不在客厅。
　　“呦呦，这还没怎么样，都保密上了”，杨旭把菜放地上，拧开水龙头洗手:“你也心疼心疼我呗，大热天的我跑超市买东西带过来，多不容易”。
　　钟易正在看他买的菜，闻言头也不抬:“人间不值得”。
　　杨旭噎了一下笑骂:“你大爷的，我算看清你了。我们就在她这儿吃饭了？”
　　钟易懂杨旭的意思，似笑非笑:“你这样的来一个她揍一双”。
　　“靠”。
　　何景明换了套居家服，靠在厨房门上说:“两位大厨，需要我做什么吗？”
　　钟易削着土豆，抬头看到何景明换了件大白T恤，长度到大腿根的上衣显得她娇小可爱，看着就忍不住灿烂:“你收拾桌子吧，我们吃火锅，很快就好了”。
　　如果告诉杨旭他觉得何景明娇小可爱的话，杨旭估计会强迫他去二院挂眼疾。
　　“好的”。
　　杨旭接过脱了皮的土豆，放砧板上切着:“我琢磨着我得改名儿”。
　　钟易削好土豆，把生菜一片片剥下来放盘子里:“改什么名？”
　　“姓杨，名白劳。你以后就叫我杨白劳吧”，杨旭手里忙活着，嘴巴不停。
　　“等会儿你多吃点”，钟易说。
　　“终于有良心了你”，杨旭问:“火锅底料怎么弄？”
　　“不然堵不上你的嘴”，钟易擦擦手，“底料放热锅里滚一遍”。
　　钟易把电磁炉放饭桌中间，绕着锅摆了一圈菜。何景明把碗筷摆放好扬声问:“要喝点什么吗？”
　　“啤酒”，杨旭说。
　　何景明拿上钱包和钥匙，去楼下超市买啤酒和椰汁。
　　海底捞的火锅底料，味道还可以，蔬菜肉菜一个味，完全体现不出厨艺的水平。但三个人吃的挺开心，气氛愉悦。
　　何景明夹了片土豆问:“你们俩暑假怎么打算的？”
　　“混吃等死”，杨旭吃的不亦乐乎。
　　“钟易你呢？”，何景明看了看钟易。
　　钟易放下筷子，喝了口啤酒，又倒满说:“我没考虑呢”。
　　何景明摸摸肚子，肚皮撑圆了，转了转杯子说:“我打算找份兼职，但不知道去哪儿找”。
　　杨旭咽下嘴里的午餐肉，烫的他龇牙咧嘴:“我妈有个土豪同事，他儿子数学成绩特别差，正愁找不到人帮他补课呢，要不我和我妈说一声吧。”
　　钟易想了想说:“找不到人，还是没有人愿意去？”
　　“嗨，那小孩天不怕地不怕，把上一个老师咬走了。不过明姐去，应该行”，杨旭嘿嘿笑了两声。
　　“等等，什么玩意儿？”钟易忙看了看何景明，“我的意思是什么叫把老师咬走了？”
　　杨旭放下筷子，抽张面纸擦了擦嘴说:“听我妈说的，那小孩不肯上课，老师说了几句，他就上嘴啃了人胳膊。”
　　钟易愣了愣，下意识又往何景明脸上瞟了一眼，和何景明的目光撞个正着:“这让何景明去合适吗？”，话是问杨旭的，眼睛却没从何景明脸上撕下来。
　　杨旭笑着说:“我觉得明姐行”。
　　何景明换了个胳膊撑着桌子说:“我想试试，你先帮我联系一下吧”。
　　“好的”，杨旭说。
　　“那我敬你们一杯，谢谢这顿饭”，何景明举起杯子碰了碰，“谢谢你们雪中送炭”。
　　杨旭是钟易的朋友，和她并不是很熟，人愿意帮这个忙，何景明心里感激他。
　　杨旭忙说:“我干杯，明姐随意”。
　　“别一口一个明姐的，听得我别扭”，何景明笑了笑。
　　“我忍不住啊，这能怪我吗”，杨旭叫道。
　　杨旭打了声招呼先下楼，临走前挤眉弄眼的，钟易一脚给人踢走。
　　何景明收拾好碗筷，用洗手液洗了两遍手，甩甩水走出来看着准备回家的钟易说:“你真打算把这么多吃的都放我这儿？”
　　钟易换着鞋说:“你留着吧，肚子饿了垫垫”。
　　钟易半弯着腰，费劲扒拉的穿鞋，何景明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鼻梁的剪影，随着说话上下滑动的喉结，脖子到锁骨流畅的曲线。继散伙饭在KTV听钟易唱歌后，这是第二次何景明觉得钟易莫名性感了。
　　何景明垂下眼睫毛掩饰的笑笑:“拿一半儿走吧，太多了”。
　　“真不用，你一个人住也不方便”，钟易穿好鞋，脚在地上踩了踩，说:“回头我再给你送来，多麻烦”。
　　何景明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想问问钟易，你为什么对我好？
　　但到底没开口，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