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51、黑镜

　　莉亚知道自己人气差，只没想差到这种地步。
　　全班拉拉队女生投票，唱票决定最终留下莉亚还是插班生安吉拉。
　　十个人小队，9票全投在安吉拉头上。还有个负责编舞的女生是其他班的，莉亚也不指望了，关系肯定与沐笙更亲密。

　　将书包甩到身后，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很奇怪的是离开教室时候的情绪明明很稳定，可才走了几步眼睛就开始发酸，走着走着不得不抬起头才能遏制住排山倒海要涌出来的眼泪。

　　听到自己离开后教室里又喧嚣起来，虽然知道已经毫无关系，却莫名感觉到汹涌的羞耻感，好像自己是被排斥在外的异类。
　　背后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莉亚心底升起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撒迦至少会跟出来安慰自己。

　　“等等……唉！莉亚？”听出是妙妙子的声音，莉亚脚步不由得放松下来。
　　她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身后的教室，但步伐明显在等待妙妙子。平时觉得这个同桌很烦人，低级趣味还很幼稚，此时此刻却很感激。有个同学愿意陪伴自己就好，谁都可以！

　　妙妙子追上她，“新来的女生很嚣张唉。真是的！”
　　确实。忍不住就想迎合对方。很嚣张！气焰太甚。选边站还站到了寒沐笙那方。
　　毫无眼力见。

　　“不过看她体型似乎还蛮可的，应该以前有舞蹈基础吧……”
　　莉亚忍不住翻白眼。基础又怎么样？自己已经练了这么久也就跳的罢罢而已，她一个刚入学的能跳多好？不过就是爱出风头罢了。以后有她苦头吃。

　　莉亚和妙妙子两人都没有留下观看拉拉队的排练，所以谁都没有看到安吉拉的风头劲出。
　　新队员加入后的首次排练后，班级里女生的氛围就变得很微妙。当然一切都与莉亚毫无关系。她早就被排斥在主赛场之外。

　　后来听班级里其他女生背后悄悄议论，自从安吉拉加入拉拉队，沐笙的风头完全被比了下去。安吉拉的身体不仅小巧、灵活，犹如跃动的灵鹿。
　　她的脸上从来没有沐笙那种刻意讨好的笑容。与大部分阳光明媚的拉拉队员不同的是，安吉拉永远摆着张冷感的臭脸。似乎在场谁都欠她百八十万。

　　但是她的动作很标准，肢体柔软，张力强大。每个动作都精准达到排舞的期望。
　　她完美到像3D建模拼装出来的仿生人。
　　新鲜的事物总是充满着诱惑力。其他班级的同学，包括班级里的男生们纷纷打了鸡血似的涌入体操室，就为了观看拉拉队简单枯燥的排练。

　　莉亚的耳边越来越多听到关于这名新来转校生的议论。
　　“今天安吉拉穿的小白鞋好好看耶~”“就是就是。她的鞋子怎么可以洗这样白哦！”
　　莉亚瞥了眼，不就是普通的白？

　　“看到她绑在手腕上的皮筋没有，好像不会断唉？”
　　“她脚上也绑小红绳！哈哈，和我一样。”“笨蛋。那是因为本命年啦。她和我们同班，当然是一个年纪。”“可是我觉得她看起来比较成熟？”“没有啦，她不是成熟。就是比较冷感，气质很冷的人看起来就让人不好亲近……”

　　“对哦。比如班长那样的就不会。不过光气质这方面，我还是偏爱安吉拉。”……
　　安吉拉。安吉拉。烦死了！哪里都是安吉拉！

　　……

　　莉亚打算走出教室透透气，忽然就从窗子里看到站在教师楼门口的面容枯槁的女人。
　　穿着灰色长袖麻布衬衫。黑色宽松的布裤子。鞋子看起来很旧，但是很柔软，簇新的时候应该光泽质感都不错。戴着一副很斯文的白边镜框眼镜。

　　看着女人突然就能联想到某种安静、文艺的书卷气。与班级里学生中的浮躁截然不同。
　　莉亚觉得女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她是唐璜的妈妈。又来了。”撒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户的另一边，声音很遥远的传了过来。
　　“啊！是唐璜的……”妈妈呀。怪不得了。母子两人气质都很相似。

　　唐璜是个清瘦安静的男孩子。莉亚对于自闭症不太了解，但她有个痴情妄想症的表姐，很可怕！见到异性就会流口水，眼神直勾勾盯住对方，好像要把对方吃下去。而且身材臃肿肥大的可怕。

　　大姑妈的解释是，这类孩子情绪容易不稳定，病发的时候有很强攻击性，因此为了让孩子稳定下来不得不用食物诱惑和妥协，就跟训养宠物似的。所以表姐才特别的肥胖。

　　于是莉亚理解中所有早发性精神疾病的孩子都容易肥胖臃肿。像唐璜这样清瘦的，一来病症比较轻，二来家长确实下了苦功夫！

　　唐璜和妈妈长得很像呀。由于自己站在教学楼高处，从上俯瞰的视角让莉亚觉得安全，不由得盯住对方的脸肆意打量。她还年轻，还没有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唐璜算是身边人中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所以作为孩子的母亲，唐璜的妈妈到底该怎么表现呢？莉亚脑海中的同情较少，反而更多是好奇。女人没有当着老师的面嚎啕大哭。
　　似乎也没有特别悲伤，还是，那样麻木的表情已经是悲伤极致了？

　　女人却突然抬起头，看向莉亚所站窗口的方向。没有丝毫准备，吓得身体本能的就蹲了下去，躲在窗户底下的墙壁后面。

　　只有撒迦还站在窗户口。他表现的果然很镇定，很有王者之风。
　　挥了挥手。用对方根本不可能听到的声音淡淡说了句，“唐璜妈妈好。”

　　后来上课的时候莉亚注意到撒迦和沐笙都被班主任叫了出去。那个女人，唐璜的母亲从教室后排的窗户口一闪而过，似乎仅仅是瞥了眼。

　　从视线大概在打量儿子生前坐过的位置。可惜座位已经被人鸠占鹊巢了。
　　也许是感知到满怀深意的注视，原本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的安吉拉忽的坐直脊背，转头向教室后侧的窗户看去。而那时女人已经在老师的指引下走远了。

　　安吉拉趴回课桌的同时意识到还有一双意味深长的视线在打量自己。毫不畏惧的迎面对视。
　　莉亚本意是有几分幸灾乐祸。可在安吉拉一瞬不瞬的凝视中竟败下阵来。草草的收回了视线。
　　死丫头！有点东西嘛！

　　……

　　沐笙回到教室的时候哭了。哭的挺伤心，似乎勾起某些伤心往事。
　　虽然这个时间点已经下课临近放学，同学们归心似箭。但班长她哭了耶！
　　总有那么几个好事的围拢上去，七嘴八舌的安慰。

　　“怎么啦，沐笙？”“发生什么事啊？谁欺负你啊！”“别怕，说出来，我们锦鲤班最团结！谁都不许欺负我们班长大大。”“对对对。就是。”
　　这个时候撒迦走了近来，驱散了多管闲事的同学。

　　“刚才唐璜的妈妈来了，问了我们点事。她就是想起以前同学，难受了。你们别管她了，让她自己休息会儿。行不行？”

　　撒迦无论在男生中还是女生中都比较有威信。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同学也就纷纷散了。
　　他还贴心的帮忙收了当天的值日表，排好了班表。两人惺惺相惜的样子看在别的同学眼中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看在莉亚眼中就格外刺眼。

　　刺眼到她忍不住，几乎是讥讽的问了一句，“怎么，班长，今天队操就不排练了？”
　　撒迦责备的目光凶狠的刺了过来。刺的莉亚呼吸都钝痛。

　　她脸色紫涨通红，心底又是酸涩又是委屈！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沐笙又是冷嘲热讽又是拿队长身份碾压，却没有一个人帮自己说话。

　　那次莉亚生理期，肚子痛到不能自已。又偏偏下小雨，天气阴寒。所有女生一窝蜂的都去了体操室，她蜷缩在座位上，沐笙派了个女生来叫她去排练，丝毫不顾及她的死活！

　　当时……莉亚突然想起，那天唯一为自己倒了杯热水的同学，是唐璜。然后他就踮着脚尖习惯性的去图书馆了。

　　今天她不过就问了一句。撒迦竟然这样恶狠狠的瞪她？看来同样是女生，待遇远远不一样呢。
　　“莉亚，你有没有毛病啊？”愿意锦上添花顺风出头的人永远不在少数，“沐笙在哭。看不见？能不能拿出点人的同情心来。没有同情心的人和动物什么区别？”

　　“……”莉亚气结。一口郁血都能喷出来。目光直接略过自以为伸张正义的同学，停留在紧绷着表情一言不发的撒迦脸上。他是不是……也这样看自己？

　　不懂事。和动物没有区别？
　　换好了体操服，身材曼妙轻盈的安吉拉在几个队员簇拥下也回到了教室里。

　　此时大家都注意到班长在哭了。以及几个表情肃杀的同学，和站在远处嘴唇紧抿的撒迦。矛头俨然直指孤身站在对立面的莉亚身上。

　　莉亚拼命忍住委屈和不甘心。谁说孩子的心地是最柔软的！才不是呢！都是群趋炎附势的家伙。莉亚早就看透了，这群人表面对自闭症同学看似关系，根本没有人真心管他死活。
　　哭？哭才有鬼！

　　其实只要撒迦不说话。只要他不说话就行。
　　莉亚默默的安抚自己，只要他不说话，不要太明目张胆站在寒沐笙那边，她就全当看不见听不着当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该死的！他偏偏忍不住？

　　安吉拉是新转来的学生，不认识唐璜情有可原。撒迦走上前，轻声在她耳旁嘀咕了几句，末了以莉亚足够听见的嗓音交待着，“……今天排练辛苦你了，你主持下吧。班长显然是没有心思了。”
　　“好。没问题。不过，节哀顺变。也不用太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莉亚就不明白了。
　　撒迦非常不满的瞥了眼莉亚的方向，眼神警告她不要再多事。随后又向安吉拉解释，“班长和我一起都是他的学习伙伴。所以……比别的同学接触更多吧。难免难受……”

　　莉亚再也听不下去！
　　咆哮脱口而出，“省省吧！猫哭耗子，聂小倩啊？唐璜人在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多好心！一个个明着帮他，背地里不知道骂多难听。尤其寒沐笙，下雨天弄湿了她的新裙子，就逼人家喝粪水……”

　　“！！！”一语。教室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撒迦走上前，啪的一巴掌，劈头盖脸连人带脸甩在莉亚脸上。
　　莉亚的脸顿时红成一片。早已分不清是羞恼的，还是被打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