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50、黑镜

　　安吉拉坐的那个空位不是平白无故空出来的。
　　原本这个位置上有个男生，比较特殊。

　　他是个轻度自闭症患儿。因为早期干预的很好，男孩虽然有某些程度的迟钝但在日常生活自理包括自主学习上几乎毫无障碍。而男孩的父母据说都是药理学家，在莉亚眼中是厉害到不可理喻的家庭，然而因为这样一个孩子，分崩离析。

　　父母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男孩跟谁单身的妈妈生活。听他自己提起几次，他似乎还有个亲哥哥，是生活在爸爸那边的。
　　即使是在锦鲤班，男孩也是很特殊的。虽然男孩的妈妈一再来学校解释，自己的儿子可以和普通学生同样上学，不需要特别照顾，只要在沟通困难的时候给与足够的耐心。

　　校方出于责任、道德、义务，以及宣传方需要依然对男孩进行全方面的“监管”。包括为他量身打造的“学习伙伴”。
　　撒迦就是男孩的学习伙伴。表面上这是很风光无限的任务，私底下同学们都很同情撒迦的遭遇。毕竟这是，“必须要陪着一个低能儿学习，肯定很无聊吧”这样的任务呢。

　　莉亚对男孩完全没任何兴趣和印象。只知道他叫唐璜，很富有浪漫气息的名字。性格很好，温顺，与众多刻板印象中的“低能儿”相比，他更安静许多。情绪很稳定，入学以来至少莉亚从未见到过他爆发出脾气。

　　体育课的时候老师允许他不参加集体活动，但他还是会自动参加完集体训练后，到了自由分散活动才颤巍巍的走向校图书馆。

　　啊，就是其他班级家长捐赠的那种三层主副楼结构的小洋房式图书馆。铺设纯木地板，装饰用的逼真壁炉，落地木质书架。百万精装藏书。还分隔有音影室和电子阅览区，拥有可容纳三个班级共同使用的电竞房……

　　撒迦对待唐璜的态度有目共睹的“友善”。当然是在其他同学眼中看来。莉亚以自己对撒迦的了解，虽然撒迦表面上似乎对唐璜极为耐心，可眼底里的鄙夷、无奈显而易见。

　　“和那样的人交流很痛苦吧？”莉亚曾经这样询问过撒迦。那次是唐璜的鞋带开了，也不知道他母亲怎么想的，非要这样的孩子系非常复杂的绳结鞋带。撒迦已经弯腰准备帮忙了，唐璜却本能的后退，嘴里喃喃自语，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态度极其坚决。

　　撒迦最终只能摇了摇头站起身，默默耐心而无奈的望着他自己努力系鞋带。莉亚这才忍不住问他。撒迦回答她的态度却很暧昧，“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自己没有耐心吧。”
　　莉亚竟一时语塞。确实。如果老师布置给她照顾这样一个班级同学，她退学的心都有了。
　　还真是难为了撒迦耐心如斯。

　　就在上个学期结束，男生在校外冬季会期间突然从训练营地独自离开。后来在警方和救援队协助下找到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件事校内封锁的很严格。除了锦鲤班的学生，其余班级还以为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完全是媒体瞎杜撰的。就算有个学生消失了，极有可能只是转学。锦鲤班的压力是很大的，简直比升学班还要恐怖。

　　有时候为了保护无法满足锦鲤班硬性规定的学生，容许他们转学，校方会刻意隐瞒转学的人数和理由。而且其实每年主动退学的锦鲤们也不在少数。

　　冬季会训练营地是在校外，因此等同于唐璜是在校外发生的意外。具体如何处置学生不得而知，班级只知道有个同学离校了。但消息多多少少传出，因而那个座位变成一个……同学之间约定俗成的，墓碑。

　　有人坐在墓碑上。这，多少阴森邪气了点？

　　……

　　放学的时候莉亚有所迟疑。
　　同桌妙妙子推了推她，“走不走？一起呀。”
　　班级里大部分女生都留在教室毫无动静，因为她们都是要排练啦啦队之歌的。

　　即使不是首发，作为板凳队员也必须每操必到。而且大家无怨无悔。
　　莉亚以为沐笙还会叫她一次，那她就顺坡下驴吧！不倔强了。给她点好脸色。
　　然而这天的沐笙似乎忙忘了。或者小白茶有了别的心思？并没有执意留下莉亚。

　　反而是与新来的转校生窃窃私语聊了半天小碎话。
　　妙妙子的体格以及国队预备役的身份自然不需要参加拉拉队。拖着莉亚要去看言几又新上的小熊熊集图卡。唉，体格再硕大挡不住一份少女心。

　　莉亚犹豫着不肯走，嗫嚅了半天还是率先开口，“寒班长，我走咯？”
　　正趴在转校生桌子上的寒沐笙表情夸张的转向她，“你走呀！为什么要跟我说呀？我又没喊你不要走。”

　　“那个，那今天的训练……”
　　看见了！莉亚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寒沐笙脸上转瞬即逝的一丝冷笑。
　　然而这小丫头片子太精明，小表情管理的很好，大概除了自己没有其余同学注意到吧。

　　“早上的时候喊你排练，不是说不练么？怎么这会儿想起来练了。”
　　早上那不是太累了嘛。休息了一天现在才缓过来。
　　可不等莉亚解释，小白茶班长早已有了第二套备用方案，“我刚才和新同学商量了。看她好似也有舞蹈底子，我让她加入拉拉队。人数够了。你不愿意参加就算了。以后都不用练了。”

　　“！！！！”莉亚顿时就火了。什么意思？不用练了？那自己辛苦白赖的练了这许多天全当打水漂了。
　　不知深浅的妙妙子还在一旁咕涌，“啊哟，那不是正好！我们去书店……”

　　“去什么书店！”莉亚声音蓦然抬高，“凭什么要我退出？你是班长、队长又怎么样，这啦啦队、班级也不是你的。我好歹练那么久……”还要说下去的时候看到一群打完篮球的男生走回教室。里面正有撒迦。

　　莉亚脸色酱紫了。她不喜欢撒迦看到自己泼辣的一面。以前在菜市班的时候她就被同学定性为，大姐头。虽然语气里多少有几分膜拜的意思，可她是女孩子啊喂！
　　哪个女孩乐意在自己暗恋的对象眼中是风四娘呢？

　　气氛顿时降落冰点。
　　留在教室里的啦啦队女生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刚刚回到教室的男生们茫然四顾，被突然消声的光景吓得不敢喘大气。还以为正在发生一场撕逼大战呢。

　　沐笙到底是老资格，气质很沉稳，悠悠的叹了口气，“随便你。”这姿态可以说是很低了。
　　令莉亚没有料到的是新来的转校女生毫不含糊，腾的站了起来，迎面走向她。
　　“那个，同学啊，如果你不满意我顶替了你的位置，可以直说的。反正我是新来的，要入伙总要有所表现。这样吧，我愿意跟你拉pk。”

　　“……”啊？！
　　莉亚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晴不定。神经病啊？什么意思呢！
　　又没人要求她这么表现自己。何必呢？拉pk？图啥呀。

　　忽然脑海里电光火石。莉亚是真有这样的念头：会不会是沐笙的主意？她对自己隐怒已经很久，碍于人设从来不敢挑明。如今借着转校生的荫头，看新来的同学不懂事，好骗，就撺掇上了？
　　可瞄了眼沐笙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呢？

　　“我，为什么要跟你拉pk。”
　　转校生安吉拉，扭头看看沐笙，再看向莉亚，“锦鲤班不就是优胜劣汰的环境？如果没有竞争意识，我干嘛在期末还特意转来锦鲤班呢。”

　　这，有理有据的。莉亚眨了眨眼，不知如何反怼她。虽然性格很虎，不过这次交锋中莫名其妙就落到下风了呢。
　　“有病！我才不跟你pk。好玩啊。”

　　莉亚想撤。沐笙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莉亚，是你自己不愿意排练。现在让你退出又不乐意了？你怎么既要还要也要，做人这么自私呢……”
　　“谁自私了！我又没说不练。就是早上才几分钟时间，我觉得累。”

　　沐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累？我不累？”环视全班，“大家不累？就你累？”
　　她声音不大，还刻意温温柔柔的。莉亚最烦她就这点！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偏整的有气无力，跟受尽委屈似的。

　　“累累累。你最累最辛苦！全班就少你这班长不行了呗。”
　　“咦？这话你是怎么总结出来的？完全跳逻辑嘛~”
　　真有病！莉亚从小在菜市班培养出的悍妇气势顿时就被激发起来。

　　“听不懂你这文绉绉阴阳怪气骂人。早上我说不练是因为人太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尽拉拉队员的职责，唉我又想练了。”于是手臂伸向半空中，想要做出振臂一挥群儒皆应的效果，然而同学们没给面子……她自己也不够自信，半路垮掉。

　　沐笙冷眼嘲讽的看着她。揶揄的话就在嘴边了，为了维持人设可真辛苦了她，愣是没把恶毒的话脱口而出。
　　这个时候仿佛天有劫论，恶毒班花身边总有那么几个鹰犬。譬如这位来了仅仅一天就立马学会见风使舵的转校生。

　　“拉拉队，又不是竞技表演。你想练就练不想练就不练拖垮的是整个队。既然你那么高贵又不愿意pk，这样好了，所有队员投票。愿意让你留下的你就还是队友。如果大家都不愿意，高攀不起你这样的孤勇者，就由我来替代你吧。”

　　莉亚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够勇的呀！插班生？今天才来第一天吧，就懂得拉群结队了。
　　人还很会来事呢！插班女生安吉拉，拨了拨额头前小碎发，露出鹰隼般锐利的眸光，“我话先说，既然我答应加入本队，再苦再累我一定练完再走。不拖后腿。不装大小姐。”

　　说完最后那句话故意的溜了眼莉亚。莉亚气笑了。大小姐？说的谁呢？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她是不知道全班最娇滴滴大小姐非寒沐笙莫属吧。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