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20、红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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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红色演播室的瞬间，大脑像被什么劈中一样。
　　麻木且迟钝的。没有一丝痛感。
　　笔笔直的整个人摔倒在地……

　　她的记忆在欺骗她。
　　早在路上的时候，沿途高架两侧的广告柱上贴的海报，全都是他的脸。
　　少年长成之后的眉骨深邃了，脸颊轮廓不复婴儿肥的圆润，棱骨分明起来。

　　海报上的男人毫无笑容。但眼底的光是柔和的。
　　他一直……都是她极其厌恶的存在！

　　因为有了他这样的人，才突显出她的低微和局促。
　　良好的家庭，从容不迫，即使不用努力也没有后顾之忧。
　　他就是那样的人。是真正拥有着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人类。
　　每个阶段都在肆无忌惮的享受人生……

　　他是转校生，叫作北安。刚转来的时候同学对他充满了好奇。
　　衣服上散发出洁净的甘草气息。
　　指甲修剪的饱满整洁。

　　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疏远，一说话却会不由自主笑出来，不似同个年龄男生那种傻乎乎的笑容。

　　是腼腆的，干净的，目光悠远的笑容。
　　说话轻声细语，很有耐心的样子。
　　被老师提问而回答不出的时候也会懊恼，但从不装懂，也不借用滑稽、可笑掩饰窘迫。

　　不会就是不会，坦然自若。
　　他数学很差，出奇的差，解题思路像个智障似的……

　　可是，没有人会用智障形容他。自从他出现，似乎解不开方程式也不意味笨蛋了。
　　文科都很好，语文历史地理政治，尤其英文。可以和外教辩斥方遒。
　　百理与他原本毫无交集可言。但是，百理的数学全年级第一，他是全班倒数第一。

　　不得已，她成为他的课业组长。
　　班主任只有一个要求：请把他的数学分数提30分。
　　百理当时的脸色：？我是神？

　　“我很喜欢数学的。”他一本正经的敷衍她。
　　百理不喜欢体育课，不喜欢所有与集体活动有关的事情。
　　她没有五彩斑斓的美瞳，买不起。9.9包邮五十支一桶的刷题笔，从开学用到期末。

　　从来不追星，没有idol。没有书包挂件。板砖手机，2G通讯。
　　只喝班级免费的桶装纯净水。提神方法是拔头发。
　　男生打游戏的时候，她在刷题。女生化妆的时候，她在刷题。

　　班级拔河比赛，她在刷题。校庆列队体操，她在刷题……
　　同样是满分，她会在答题区列出三种解法，然后在试卷角落处批阅自己分数。
　　十里八乡，人称：狂读机器。

　　人缘算什么。对她来说不存在的。
　　每次班级互动活动总有家长反应：这样的学生不好，会影响其他孩子心态！
　　奈何分数高呀，有神衣护体。所有老师宠着。恨不得领回家，给自家孩子裱进框里。

　　她不参加集体活动，北安也不参加。
　　但是北安也不刷题，不学习。他看无关紧要的课外书、原版。
　　要么趴在课桌上睡觉。抬起头发现她盯着他，若不在意的笑笑：怎么啦，卡题啦？我帮你解？

　　你帮个大头鬼！你要会解，数学能个位数？？
　　他的推理能力还不错，大概得益于本格推理小说吧。
　　譬如A喜欢B喜欢C不喜欢D，暗恋E，这类的推导题，十拿九稳。有理有据。
　　偏就鸡兔同笼不行。

　　“……你说你将来能做什么！！”数学老师恨起来，口不择言的。
　　他面无波澜的站在座椅前，低下头喃喃自语，“将来还可以当个漫画家嘛。”
　　百理突然很佩服他的勇气。无知且无畏的勇气。对未来肆无忌惮的勇气。

　　他有这样的底气，可她从来没有。
　　多亏了她99.98%的押题率，他的成绩勉强擦过及格线。
　　作为感谢，“我请你看浮世绘展呀。”

　　百理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是，对上他清澈无澜的眼眸，心底微微动摇了一下。
　　偶尔试一试不一样的生活状态呢？
　　那天休息，一早他骑着老母亲牌女式自行车在学校门口等她。

　　百理依旧背着双肩包，里面放着高分题库，以备无聊的时候解闷。
　　她盯了眼他的车，“为什么是女式车？”还以为男生都喜欢钛合金骨感越野山地车。
　　他没心没肺的笑着，“你说你不会骑车呀。家里只有老妈这辆菜篮子车有后座。不然你要一路跟着我跑么？”好像……有理有据的？

　　果然本格推理没白看！
　　那天的一整天里她都没有机会把背包里的高分题库拿出来，看一眼。
　　他带她去了音乐厅，听完免费场的新国乐。然后抽了文具盲盒。在候鸟书店消磨了一下午。
　　浮世绘展前喝了手打花椰茶。

　　因为没有穿校服，两人身形都很高挑。男孩子到哪都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大人模样。
　　路人以为是小情侣，邀请两人拍了路展照。
　　拿到速成相片的时候百理才意识到什么，不自觉的红了红耳尖。

　　但在北安坦然的态度面前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不自然的。
　　少年踩着老母亲牌菜篮子车将女孩送到巷子口。
　　路口很窄，独自通行都很困难。他仰起头打量的时候，百理避开了目光。

　　她不是不喜欢玩，也不是不喜欢女孩的东西，她是……感觉自己没有资格。
　　骄傲与敏感、自卑交织，会令人痛苦。她天赋异禀的修成正道，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想……
　　然而偏巧被眼前的少年劈开了防御罩上一道缝隙。

　　那天之后她的目光会不自觉的偏向他。
　　以前是在出神想题，无意识的。逐渐变成有意无意，终究变成不由自主。
　　“有没有想过要考什么学校？”她小心翼翼试探他。

　　“学校？你指大学？嗯……我想想哦……可能去日本学漫画？哈！一定很好玩。”
　　百理沉默不语。她与他的世界，从来没有交集。
　　“你呢？数学那么好。会念数学的吧？”

　　数学？百理咬牙思索，念数学的话……做什么呢？不会饿死么。
　　“还是念工科吧。”
　　“女生念工科很辛苦的……”
　　“人活着就很辛苦。以为人人像你？”
　　“……咦。为什么嘲讽我。”
　　“没有啦……”

　　——

　　她昏倒之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哦，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