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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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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璐从混沌黑暗中恢复意识,正好是一个肥腻的中年秃头要伸手摸进她上衣下摆的时候。
她还来不及思考自己怎么一觉睡到别的地方,身体就条件反射冲着男人的要害踢出全力一击。
姜璐:我敲你子孙千千万!
不辨男女的声音此时在她脑海中响起:
“赛场:少年强行为矫正学校
比赛时间:42小时
卡片系统:关闭
模式:单人舞台”
姜璐一瞬恢复了弱柳扶风的样子。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蓝底白条的校服,再加上赛场的名字,直觉自己来的不是正经学校。
果不其然,随着地上身穿西装的肥腻秃头的几声颤抖怒吼,门外冲进来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围住姜璐,其中一人更是动作熟练地将她双臂反剪,一看就是同样的事情干过好多次。
抱着一丝侥幸,姜璐召唤【一只红毛泰迪】和【铁面男】,她甚至试着使用物品卡片【急救绷带】,然而无一例外,她的所有召唤都石沉大海。
为首的保安头子右手握在腰间的电击棍上,问:“校长,怎么处置?”
西装革履的肥腻秃头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要不是他的男人至痛还没过去,姜璐相信他会很愿意亲自“处置”她。
他双手捂裆,抖着泛白的嘴唇怒吼:“敬酒不吃吃罚酒——送去教育室!让人好好管教!”
校长发令后,姜璐被粗暴地推搡着往办公室外走去。
制住姜璐的这几名保安力大无比,恐怕只有巨石强森那样的恐怖肌肉才能爆发出同等级的力量。
巨石强森是职业摔跤手,眼前这几个保安是吗?
作为保安而言,他们的力量极其诡异了。
姜璐被扭送至教育室,才知道所谓“管教”是什么。
电极片贴上太阳穴的时候,姜璐想:这校长莫非姓杨?
凡是和疼痛有关的刑罚,对姜璐来说威慑力都要打个大半折扣,然而除了疼痛,其他该受的都要受。
十五分钟后,冷汗淋漓的姜璐像死狗一样被扔回学生宿舍。
她躺在硬板床上,盖着一床隐隐散发霉味的被子,提起疲惫的精神观察四周景象。
房间里加上她躺着的这张,一共有四张铁床,每张床的床脚多少都带有年代久远的锈迹,中间一张脏兮兮的方桌,围着四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些小女生的玩意——镜子、梳子、几瓶搽脸的,还有一个红色的电子小闹钟。
房间角落里还有一个应该是所有人共用的大衣柜,在衣柜转角后面,能看到卫生间一角,一张锈迹斑斑的镜子挂在脏兮兮的瓷砖墙上。
她有心下床看看,奈何身体麻痹无力,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她在床上歇了一会,走廊外忽然响起阵阵脚步声,开门关门声接二连三响起,似乎是用过午餐的学生们回来了。
姜璐没等一会,这间的宿舍门也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三个女生看到床上的姜璐,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她们身上穿着和姜璐一样的校服,校服背后是“少年强行为矫正学校”几个大字,上方一个圆形的麦穗徽标,她们面色苍白,明明是青春年少的时候,眼睛珠子却像搁浅的死鱼,死气沉沉。
姜璐初来乍到,没有冒然搭话,然而她不说话,这三个女生竟然也没有一人开口,姜璐看着她们旁若无人地发神或是睡觉,想起一个词:行尸走肉。
空气中堆积着有如实质的沉重和压抑。
姜璐放弃观察她们,强撑着身体走下床。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对自己的东西翻来翻去,同宿舍的三个女生对她视若无物,却在姜璐打算出门的时候把她制止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你出去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罚。”一个女生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握在门把上的手。
另外两个女生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姜璐。
姜璐松开门把:“我不出去。我……”
她看着门把手上留下的指印愣住了。
短发女生不在意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听到她说不出去,仰头又倒回了床上。
姜璐定了定神,用新的目光重新打量整间宿舍。
她看向桌上的红色电子闹钟,时间一直在变动着,她走了过去,指腹轻轻擦过电子屏,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姜璐若有所思。
……
PM2:00,姜璐和同寝的三位室友一起走出宿舍房间。
走廊上人头攒动,身穿统一校服的女生们脸上都带着统一的麻木,在两位宿管老师的看管下,秩序井然地慢慢挪出宿舍大门。
两个宿管老师一个看手机,一个拿眼瞅着外出的学生,比神情麻木死寂的学生们要富有人味得多。
姜璐走到大门的时候,忽然被其中一人拦下。
“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三十出头的女人素面朝天,薄唇紧抿,一头柔软黑发用最普通不过的黑色发圈束着,有种古板的气质。
姜璐任她握着她的肩膀左右查看,言简意赅地回答:“还好。”
“好什么好,你还想再来几次?”女宿管把她往门外轻轻推了一把:“听老师们的话,乖点——不要再惹事了!”
门外艳阳高照,明亮的日光洒在走出宿舍的女学生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影子,不远处还有个样式相近的宿舍,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鱼贯而出,神色都是相差无几的疲惫麻木。
姜璐跟着人群往前走,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头发刚刚长到脖子根的少女担忧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
姜璐看了眼她校服胸前绣的名字:简霞。
“还好。”
少女身上有股男孩子气的爽朗,她四下看了几眼,把什么东西直接放进了姜璐的外套衣兜:“你没吃午饭,一会悄悄把这个吃了。”
姜璐把手揣进兜里,摸到一小块包裹着什么的锡箔纸。
她朝简霞笑了笑:“好。”
简霞抿了抿唇,眼神发亮。
两人结伴走进一间教室,乍看上去,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教室,除了黑板上方的那排醒目红字:“少年强青少年行为矫正学校”。
讲台下方有个阅读角,说是阅读角,其实只有一沓沓蓝色封皮的校规,放置校规的长桌上方,贴着一排按月份排列的学生名单,单子上有25人,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零零星星的圆圈。
姜璐正在观察名单上圆圈变化的时候,简霞有些紧张地在后面碰了碰她的手肘:“别看了,老师来了。”
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学生还站着,姜璐看了眼走进教室的男老师,拿起一本校规,从善如流地走向和简霞相反的方向。
她拖到现在入座,除了观察学生名单,还为了确认自己的座位。
这一节课的内容是道德经,还是这所学校特供,改得乱七八糟的“道德经”,所有的教材都放在课桌抽屉里,姜璐翻几本就没了兴趣,这些又臭又长的东西比丧尸还要难看。
台上的封建糟粕讲得慷慨激昂,姜璐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发呆上,拿出蓝色小册子藏在道德经里准备观看,男老师忽然停下讲课,看向姜璐身后:“什么事?”
“老师——”姜璐身后的女生站了起来:“姜璐在看课外书。”
姜璐:“……”
男老师皱眉走了过来,按下姜璐手中的道德经,让蓝色小册子公之于众。
看到她在看校规,男老师看了她一眼,眉头松开些许:“收下去,要看下课再看。”
看着姜璐收起校规后,男老师走回台上,重新讲起了“孝”这个专题。
姜璐只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发呆。
一堂课后,姜璐终于有时间翻开蓝皮校规,这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册子上记录了96条校规,包括“7:30~17:30在小室挂衣服”、“私自调换课堂座位”、“对违规行为知情不报”、“忽悠家长想回家”、“吃巧克力”、“使用手机等通讯设备”、“空腹吃药”、“未经许可坐校长椅子”和“上厕所锁门”等令人瞠目结舌的规定。
学生每次犯规,就会积累一个圆圈,每累计5个,就会换来一次教育室“思想治疗”。
在加粗的“入院学生必读”里写着:
“在这个大家庭里,要杜绝一切社会上的不良习气。我们最痛恨的就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言而无信、承而不诺、耍小聪明、出尔反尔、执迷不悟’,违反任意一条就等于‘触电’,要做物理治疗,也称‘思想改造’。”
姜璐觉得写出这本校规的人才需要来几次“思想改造”。
两堂课后,学生们往食堂移动。
简霞又来到她身边:“你怎么突然想起看校规了?”
姜璐说:“不想听课,烦。”
简霞笑了:“我也不想听课。”
她刚说完,两个保安一人拖着一个学生从食堂背后的阴影里走出,少男挣扎不已,换来保安粗暴一拳打在头上,当时就倒了下去,旁边的少女面色惨白,神情呆傻。
女生被拉走后,晕倒的男生也被抓着头发拖走了。
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谁也没停下脚步——他们不敢停,姜璐从他们如出一辙的惨白脸色上读出这一点。
这一刻,他们脸上的表情被刻在骨血里的恐惧激活了,而当两个触犯校规的学生被拖走后,他们的表情又恢复了残酷电刑下培养出的麻木顺从。
姜璐看着离去的保安,忽然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简霞的身体有一瞬僵硬,她垂着眼睛,避重就轻地回答:“和你差不多。”
“我是为什么进来的?”
简霞看了她一眼:“早恋。”
……
十分钟后,姜璐望着桌上的一盘泔水沉默。
她看了看四周,学生们都在沉默用餐,状若平常地吃着餐盘里辨不出食材本来样貌的东西。
校规规定了,浪费食物的人可耻,可耻的人要去教育室接受思想改造。
姜璐为了不做可耻的人,只能拿起汤匙,面不改色地吃完了餐盘里的可疑固体和寡淡液体,还好,味道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因为校规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食堂里只有汤匙和筷子发出的声音。
晚餐之后的一个小时是自由时间,再之后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体育课——全校所有学生围着一个操场跑圈圈。
操场上走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时而交谈,时而沉默,此刻的他们看起来普通多了,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姜璐和简霞靠在操场角落的一条单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到监狱样式的高大铁门。
如果姜璐想离开这里,翻墙挖洞都不必想,必须拿到大门的钥匙才行。
大门旁的门房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靠在藤椅里舒适地晒着夕阳,一大把钥匙串在他腰间闪闪发亮。
她打不过保安,难道还弄不倒一个老头吗?
从老头那里拿到钥匙,然后开门离开这所学校,这就算逃生成功了吗?
姜璐因为心有疑惑,所以不打算轻举妄动。
她状若无意地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简霞也望着那扇象征自由的乌黑铁门:“你爸妈那么疼你,说不定下个月就来接你了。”
“你呢?”姜璐问。
“我?”她低沉笑了一声:“我家里恨我丢了他们的脸,恨不得我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姜璐的目光落到她的头发尖上,看得出来,她之前留的是短发,现在的头发是长了几个月的结果。
她注意到姜璐的目光,不自在地用手抹了一把脖子。
“他们逼我留的……我还是不习惯。”她喃喃自语。
一声嘹亮的哨声打破了休息时间的平静,一位腰粗膀圆的男体育老师站在跑道边用力吹着集合的哨子。
简霞站了起来,拍拍背后的灰,说:“我们过去吧。”
姜璐没有立即答话,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沐浴在最后的斜阳里的男老师。
“怎么了?”简霞问。
“……没什么。”她终于迈开脚步。
没什么——除了吹哨子的人脚下没有影子。
她竟然没有注意到,整个白天,没有一个成年人走到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