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80、第 80 章

　　小虎在桌子下面不停转着圈，吃带着肉的骨头，尾巴一个劲的摇。程墨揪揪它的耳朵，也不管它是不是能听懂，“吃差不多就行了哈！别跟上次似的，吃到吐，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它刚开始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突然从程墨手里挣出来，鼻子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接着就叼着骨头跑到了门口站着。
　　屋子里烧着炉子，店门关了一半，程墨回头看了一眼，雪似乎有点变大的趋势，不过倒没觉得冷，便懒得管它，自顾自继续吃了起来。
　　爷爷奶奶坐在他对面，忽然停下了筷子，望着他身后。
　　程墨似有所觉，抬头看了看爷爷奶奶，又迟疑地往后看了一眼------
　　林霄。
　　程墨下意识眨了眨眼，人还站在那里，小虎早把肉骨头往地上一扔，直扑到他身上去，带着油还有泥水的两只前爪搭在他裤腰上，硕大的舌头在他手上胳膊上一阵舔......
　　爷爷最先反应过来，有点慌乱地站起来说，“林霄回来啦，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快过来坐，正好，这才刚开吃！”
　　“对对对！”奶奶接着笑道，“你小子挺有福气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去洗个手，过来吃饭。”
　　“好。”

　　林霄把背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去厨房洗手。小虎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从他的左边绕到他的右边。
　　程墨慢慢回过头来，什么也没说，夹了碗里的菜继续吃。
　　林霄洗了手回来在程墨旁边坐下，奶奶拿了筷子递给他，“快吃吧，这么一路过来，冻坏了吧？”
　　“还好，也不是很冷。”
　　林霄笑笑，用另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握住了程墨的手，轻轻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他的手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那种凉，握得很紧，冰得程墨一个激灵。程墨好像现在才接收到他确实回来了这件事，刚刚的画面在脑子里回放，冻得通红的鼻尖跟耳垂，头发跟肩膀上落了一层雪，大概边落边融，看起来薄薄的一层。
　　鼻子眼睛嘴巴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器官，一股浓重的酸涩直冲脑门而来，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程墨皱了皱眉，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我去舀碗汤。”
　　虽然爷爷奶奶和自己都不曾提及过，但大家在心底其实差不多都认定了他不会再回来，虽然他从来没说过不回来，但他也没说一定会回来。
　　还是这样突如其来没有一点预兆地回来。
　　本来稳定的情绪突然一下子被打破了，像洪水冲开了堤坝，汹涌难当。
　　程墨从碗柜里面把碗拿出来，用水又冲了一遍，然后往里面舀下饺子的汤，一边舀一边深呼吸。

　　也许是这个人真的离开太久了，猛然从三个人吃饭一下子变成了四个人吃饭，虽然饭没少吃，但总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似的，大家都没怎么说话。
　　奶奶拿了好几个袋子，开始一样一样往里面装做好的吃的，饺子，排骨，红烧肉，鱼，南瓜饼，还有几条鸡腿，装好了递给程墨，“晚上就不要过来了，这雪越下越大了，你俩自己热热吃。”
　　程墨点点头，把衣领竖起来遮住脸，给小虎套上牵引绳，跟林霄一起往回走。
　　这条他每天都会走好几遍的路，有时候让他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有时候又会让他觉得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不是路的问题，是人。

　　“你先去洗个澡吧，洗了换换衣服，都湿了。”
　　程墨把吃的放进厨房，打开厨房的窗户，然后把厨房跟客厅之间的门关上。
　　林霄把背包放在沙发旁边，领着小虎进浴室里洗了洗爪子，然后招呼程墨坐下，“不急，我有事跟你说。”
　　“你说。”
　　程墨坐在沙发上，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他衣服下的每一片肌肤都绷紧了。像是等待审判。
　　林霄把笔记本从书包里面掏出来。书包里面只有笔记本，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他本来没打算现在回来的，结果事情比他预想的结束地早，他不想让他再多过一天那样的日子，换洗衣服他都没来得及带就买了车票回来了。
　　比投胎还急。
　　林霄想一股脑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可真正到了开口说的时候，又像是有什么恰好堵住了喉咙口，哑口无言。
　　程墨并不催他，静静等着。
　　林霄掐紧自己的手，在心里总结了三句话，“那件事情没有后续，只在报纸上登了你走失的消息，后来那个人因为一些事情判了刑。”林霄把笔记本推到程墨手边，“具体的我都记下来了，你慢慢看。”

　　程墨本来以为，他是来宣布他要告别的。
　　原来是这件事。
　　怎么说呢？他并不是怕，只是觉得厌恶，恶心，想起来的时候会毛骨悚然，心有余悸。他已经做了他想做的，如果不是林霄，他根本不关心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样。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小虎大概疯得差不多了，卧在沙发旁边喘气。
　　有点热闹呢。
　　程墨没有急着看笔记本，而是先走进卧室，把抽屉里那一封封信摆成随手一放的样子，然后把被子拉开了，枕头拍松。
　　因为室内外温差大，玻璃上有很淡的水痕，往外看出去的时候白茫茫一片。
　　程墨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重新回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打开了笔记本。
　　林霄的方式很有效，他这样交代过，起码自己不会再诸多猜测，心里有了底那样，至于细节，可以细细斟酌，也可以随便看看。
　　让他没想到的是，整整大半本笔记本，每一页上面都密密麻麻写着勉强算是工整的字，程墨觉得，肯定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看清，他才特别注意了。
　　程墨是见过林霄写笔记时候的样子的。眉头轻轻皱着，满脸严肃，有时候会纠结地咬嘴角的肉，很烦又无可奈何那样，那么他是怎样，用了多少时间、耐心、精力，去了什么地方，找了几个人，查了多少资料，才得到这些跟考试比起来要难得多得多的信息？

　　浴室门咔哒一声开了，林霄擦着头发出来，先看了程墨一眼，然后又跟躲闪什么一样，眼睛黏到了小虎身上。
　　“困不困，你要不先去睡一会儿吧。”
　　程墨从笔记本上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林霄一眼。
　　“......哦。”
　　林霄跟以前一样，单从外表看起来，丝毫猜不透程墨在想什么。
　　好像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总会变得特别胆小，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太在意，才会变得束手束脚。怕他不高兴，怕他生气，怕他多想，更怕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伤害了他。
　　被子并没有阳光的味道，林霄知道，这个人从来都不是那种热爱生活的人，可能生活对于他来说，更多的只是活着。
　　但是有他的味道，就足够了。
　　从开着的门里望出去，能看到他伸在沙发上的脚，林霄并不想睡，但可能是这个人终于在他身边的认知让他从心理上放松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昏暗里透着浅淡的白色的光，有点像有月亮的晚上。
　　屋子里很静，林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学校了，他没动，先凝神听了几秒钟，翻书的声音也没有，只有呼吸声。难道他也睡了？
　　林霄光着脚下了床，往外跨出一步，就看到了上半身歪在沙发上，腿脚搭在地上的人，跟趴在他脚边打着呼噜的小虎。
　　林霄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在原地叫了一声，“程墨。”
　　小虎紧接着抖了下耳朵，睁开眼看见林霄就想跳起来，林霄赶紧俯下身把手指放在嘴巴前面嘘了一下，小虎暂时没动，蜷着身子用后腿挠了挠头。
　　程墨慢慢坐起来，眼睛聚不了焦一样对着空气发呆，林霄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把目光转了过来。“要不我把饭热热吧，你是不是等下还要上班？”
　　林霄说着，没等程墨回答，穿上拖鞋进了厨房，顺便把门关上。虽然时间还不晚，五点多，但天已经黑了下来，再说，总不能两个人傻乎乎的大眼瞪小眼对着发呆。
　　厨房里有点冷，林霄关上窗户，准备等屋子里暖和一点再打开中间的门，门却突然开了。
　　他能感觉到程墨走到了自己身后，很近，只要再迈半步就能贴上他。他没有回头，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墨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感觉到他的手搭在腰上的时候林霄瞬间僵住了。他晚了一会儿发现，这样的程墨，现在的程墨，跟他一直认识的、知道的那个程墨，好像有点不一样。
　　那只手先是搭在他腰上，然后慢慢收紧了，掐得他有点疼。他听见他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带出的热气吹在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想绷紧身体，“你就这么喜欢我？”
　　有点恶劣，有点急切，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声音是从嗓子深处发出来的，低低的，有些沙哑。林霄刚想说话，身后的人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尖上！
　　林霄喘了一大口气，心砰砰砰跳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会戛然而止一样。他一只手覆在腰间的那只手上，握紧了，张了张嘴，斩钉截铁道，“喜欢。”
　　“有多喜欢？”
　　“不能更喜欢。”
　　“多久？”
　　林霄笑了一下，“到没有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