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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   程墨现在基本不练字了,每天除了上班跟睡觉吃饭溜小虎以外,就是看林霄的语文书。别的他也想看来着,但都看不懂。
      有时候也听听英语磁带,只是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
      再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会把林霄寄来的信全部搬出来,一封一封从信封里拿出来看,跟刚收到那样。有的重复的次数太多,看完第一句的时候后面的内容他都能背出来了。
      还好他好歹认识些汉字。
      他依然会去墓地,依然会在去的时候带一些花。那些看起来经常有人祭拜的他不关心,那些好像从没有人关心的,他就会在前面站几分钟,放上一枝花,然后在心里想这个人曾经怎样经过了他的人生。
      睡不着的时候他会一遍一遍收拾东西,把屋子里仅有的东西从这边搬到那边,把地擦干净,再搬回去,或者打扫厨房,尽管他最多在厨房里下个面条。
      有时候在人群里面走,旁边的人的步伐都是紧凑而有力量的,急匆匆兴致勃勃地要奔赴去哪,好像就只有他自己,漫无目的,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在人群里面格格不入。
      自己待在家的时候,很多时候不想动也不想吃东西,肚子咕咕叫,但心里仿佛对任何吃的都厌倦,只是就那么坐在床上,然后感觉床像一座孤岛。
      尽管程墨不想承认,但他知道的,从来没有这么寂寞过。
      以前,以前他只是孤独,从不寂寞。

      为什么让他走呢?
      除了不可抗力之外的,他还想让他想清楚,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尽管他存了很小很小的希望,如果林霄想清楚以后还是跟之前的决定一样,他等他来带他走。

      原来南方是真的没有暖气的。
      林霄裹上厚外套,骑上他花八十块钱淘的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顶着半夜里寒气逼人的风,无可奈何往宿舍骑。
      虽然都是骑车,但要去的那个地方有没有人在等,对骑车的人来说还是重要的。
      非常重要。
      关系到骑车的人心里有没有想使劲的欲望。
      明天又是周六了,林霄每到这个时候心里就很忐忑,既想快一点发现什么结束这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煎熬,又希望什么也别发现,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
      也许真的有神明听见了他的祈祷,要不就是事情总要有个结束,第二天林霄真的在报纸上看到了那条算不上醒目,但在他眼里却能刺痛每一根神经的报到。
      跟老大爷说的一样,一张照片,XXX福利院原副院长,因涉嫌多项违法违纪,撤销职务,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

      林霄瞪大了眼,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
      虽然他理智上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但长时间毫无所获,线索全无,恍惚中他觉得那更多就像一场梦一样。一场按他希望的那样发展的梦。
      他把报纸凑到眼前,这个人......乍看起来跟别的老头似乎也没什么两样,西装革履,神情庄重,像很多他那个年纪的人一样,胖乎乎的。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腮的肉直挂下来,但他好像又想努力做出一副比较和蔼的表情来,嘴角暗地里用力往上扯着,仔细看起来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狰狞。
      就是这个人,林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用力瞪着,这样看来,他并没有死。
      林霄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失望。但庆幸是肯定的,至少,程墨是没事的。

      他追寻了那么久的真相,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仍未可知。但他最想知道,最关心的点,有结果了。
      林霄张开嘴,想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想叹气,为自己长久以来的执著,为程墨经年累月的压抑,但如果是仅仅一口气,又好像完全无法表达那份沉重,于是他闭上眼睛,把背靠在了椅子上。
      周末,图书馆的人一如既往地少,平日里这里的人总是密密匝匝的,来的人得先占位子,现在却每个人可以轻松占据整张桌子,不仅如此,最近的人还在几张桌子之外。
      手边是厚厚的纸开始发黄发脆的报纸,林霄每次把它们翻开再折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常常胆战心惊。
      林霄想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还是偷偷把那一小块地方撕了下来,夹进了他一直带着的笔记本里面。
      笔记本不是空白的,也不是记的跟课程有关的东西,而是每次他有任何蛛丝马迹的发现,他都会记在上面。还有他当时的猜想,想法,推论,心情......跟这件事有关的一切。
      林霄慢慢合上本子,一直抿得紧紧的嘴角无意识放松了一下。

      程墨是安全的。
      这是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认知。
      林霄想笑,为这对他对自己来说都让人觉得高兴的结果,又想哭,为程墨这么些年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惊惶,还觉得无比讽刺,就这样不明不白担惊受怕负重前行这么久。
      他觉得心疼,觉得可惜,同时又非常理解那个人为什么不肯执着于真相。
      他不是觉得真相不重要,他只是对这个世界没有期望了。
      林霄开始慢慢收拾弄乱了的铺满了整张桌子的报纸,给它恢复原样,心里也十分明白,能从正常渠道得知的东西,也就是这些了。
      程墨的事彻底隐匿,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坏人也被收服,看起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但是事情原原本本是什么样,他还是跟刚开始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程墨的事也许只是一个导火索,牵连出了什么,最后所有的肮脏在阳光下灰飞烟灭。如果不是有人故意隐瞒,报到不会这样含糊其辞,如果事情不够严重,孤儿院更不会因为一两个人一两件事分崩离析。是有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讲的事。
      其实对于自己和程墨来说,事情到这里完全可以终止了,无论发生了什么,结果是他们想看见的。但林霄还是想弄清楚,想让他彻底释怀,哪怕是做梦,也不再梦到跟这有关的任何一点东西。
      他想让他从今以后直到一生,都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在阳光下面生活。

      程墨不知道林霄什么时候会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了,他觉得无论他是否回来自己好像都不会感到惊讶。
      小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停止了生长,样子跟大小一看就是一只小土狗的样子,那也没什么,它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程墨还是交了暖气的钱,反正他要钱也没有别的用处,虽然林霄每次来信的信封上都清清楚楚写着地址,他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寄钱或者任何只言片语过去,他不想给自己和对方无谓的希望。
      或许也可以换一种说法,他有那么一点点觉得,万一林霄哪天回来了,估计不会习惯屋子里那么冷。
      爷爷奶奶还有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那样,可能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很久,到很久很久的以后,都会是这个样。
      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带小虎到店里吃饭,帮爷爷奶奶收拾收拾东西,拿药,去墓园,今天跟明天或者后天,没有什么差别。
      程墨一点也没注意时间,有一天去超市的时候进门就看见一棵直抵屋顶的高大的圣诞树,忽然发现原来要到圣诞节了吗?
      日子真是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过一天的时候,早上起来会有好一会儿不知道干什么好,像是突然失去了信号的机器,总得迷糊半天才想起来洗脸刷牙,然后吃饭遛狗,一件接一件按部就班下去,不需要思考,一天又是一天。直到哪天忽然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日子像是不是自己过的一样,少了一大块,程墨知道,大概是因为每天都是一样,自己没有参与到生活中的原因。
      虽然时间在走,在里面的自己却像是定格了。

      去年是怎么过的呢?
      程墨站在高大的挂满琳琅满目的东西的圣诞树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天自己去接林霄了。
      像是厚厚的冰终于有一点融化的样子,程墨笑了起来。
      那真是他做过,仅有的对别人来说也许不值一提,但对他自己来说算是刻骨铭心的浪漫的事。
      那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他都不记得呢?
      因为害怕那种欢喜,以后再也没机会体会。
      怕记得那种欢喜的自己,会无法忍受重归死寂的生活。
      程墨转头离开了超市,他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拆那几个看起来都有点寒酸的礼物呢。

      林霄翻开谢添给他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些名字还有联系方式,尽管他说这几个都是靠得住的人,但也不能逮着谁就把事情直接撂底。
      他不怕别人疑问他为什么打听这种事,这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不想,让程墨一直不安的事在他这里随随便便就说出去了。
      就像别人珍视良久的东西,百般斟酌之后捧到了你手上,你翻来覆去玩了一会儿,随手就若无其事丢到了地上。
      那是背叛。
      林霄想了很久,又给谢添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问那几个人都是干嘛的。谢添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林霄他给他的都是谁的联系方式,林霄突然觉得放心,谢添没有那么在意他的事。
      竟然有一个是警察。
      于是剩下的事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

      阳历年的时候,按照风俗,家家都要包饺子,跟春节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隆重。
      程墨早上随便吃了一点,因为奶奶说中午要好好庆祝,于是他回家睡了两三个小时,然后牵着小虎一起去了店里。
      元旦学校是放假的,街上没什么人,但只要是住着人的店面,从门口过去的时候都能闻到各种香喷喷的气息,小虎总要挣着绳子在人家门口站上一会儿,努力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能解馋。程墨没办法,只能站在一旁干等。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奶奶瞅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这才睡多大一会儿啊,不是告诉你不用帮忙,做好饭的时候会让你爷爷给你打电话吗?”
      “没事!又不是天天这样,再说了,到处都是鞭炮声,我想睡也睡不着。”
      程墨把小虎脖子上的牵引绳解下来,只留项圈在脖子上。只要进了店里,它就知道不能出去乱跑了,前面没什么玩的,它会自己去小院里刨土玩。
      “行吧。”
      奶奶把剁好的饺子馅盛到盆子里拌好,和好的面放在案板上,“老头子,你看看锅里肉炖烂了没有,差不多了就放上材料,要不吃的时候又没味。”
      “好咧!”爷爷大声答应了一声,从小板凳上起身。
      程墨把凳子放在奶奶身后,盖帘在一旁放好,也打算帮忙。
      “哎墨墨,你什么时候还会包饺子了啊?”
      奶奶笑了起来,问程墨。他一贯是不会这些的,也从不会主动伸手帮忙,最多就是摘摘菜什么的。
      程墨有点不好意思,“......还不会。这不是想学来着吗?学了就会了。”
      “就是就是!”爷爷在一旁帮腔,“谁还生下来就会干这些啊!等墨墨学会了,就不用我忙活喽!”
      “是!”奶奶熟练地把搓成条的面团切成一个一个的剂子,一边擀一边挤兑爷爷,“到时候你就等着吃就行了!”
      爷爷哈哈笑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程墨帮奶奶把包饺子的东西收拾好以后不经意往门外望了一眼,雪花很大很轻,下得一点也不急,这么看着的时候,像是电视里拍的某一处的风景,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虎进到屋里来,抖擞抖擞身上的毛,在程墨身边坐下了,四只脚上沾到的雪很快融化成一摊摊水,一人一狗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外面。
      有的人,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里,背影都能看得出寂寞来。
      奶奶回头看了一眼,张嘴想说什么,爷爷拍了拍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话。
      饭菜很快都上了桌,盘盘碗碗一大堆,基本是全肉宴,蔬菜只有一两种。“小虎,看来今天你可以吃到饱了。”程墨摸摸小虎的头。
      “你别光让它吃,你自己也多吃点,我怎么看着你又瘦了?”奶奶夹了一大块排骨放在程墨碗里,看着他说。
      “奶奶!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比谁胖,而是越瘦越好。而且我也没瘦,还长秤了呢,我是长高了!”程墨半真半假地说道。
      “是吗?”奶奶狐疑道,“难道说天天看着没发现?你可别跟他们学,大小伙子的,要那么瘦干什么,像个麻杆!得壮壮实实地才好。”
      “你奶奶巴不得你长成一头猪!”爷爷揶揄道。
      “我看你早就实现了这个目标了!”
      “......”
      程墨不便接话,低下头一边吃一边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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