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77、第 77 章

　　林霄想不太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细想的时候只有细雨下湿淋淋泛着青色的石板路，街角被淋湿了毛孤单走过去的老狗。
　　以后这个地方他应该再也不会来了，那木质的大门，墙角里丛生的苔藓，挂在绳上的衣服似乎都褪了色，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留在了过去某一个时间段的旧时光。不是以今天为分界线，而是在他来这里之前的很久，就停在了时光长河里。
　　像是被谁遗忘了。
　　雨不大，但又急又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起来的，直到林霄下了车往回走还在下着，灯光闪耀在夜色中，照亮了细雨织就的密密的帘。
　　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不过那种安静到几乎寂静的感觉，一踏进宿舍楼马上就被打破了，像是突然走进了过年的时候人潮拥挤的集市，让人从皮肤到脑子嗡一声霎时乱成一片。
　　林霄攥攥开始往下滴水的衣角，他的另一只手里一直拿着手机，他想打电话，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可是又觉得自己肯定遮掩不住一个劲地往下落的情绪，终于放弃了。
　　走廊上光着膀子的人窜来窜去，大声笑着闹着，林霄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移动的密闭空间，思绪一直去到那个静谧狭小、却一直让他觉得舒适的小屋，小虎在干什么？他呢？

　　一进宿舍门周正就靠了上来，追着他一连串地问，“林霄你去哪了？怎么连课也不上了？你没带伞啊，淋成这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要不要帮忙......”
　　“闭嘴吧你！先让他去洗个澡，待会儿该感冒了。”罗琦说了一句。
　　“对对对，那你先去洗澡，有事以后再说。”
　　林霄把T恤拽下来随手扔进床下面的盆子里，背包里的东西也湿得差不多了，需要晾的他都晾在了书桌上。“没什么要紧的事，我高中同学那边有点事，就过去看了一眼，已经解决了。”
　　肖扬，哥们欠你一次哈！
　　衣服湿哒哒的，在身上的时间久了，凉意就像渗进了毛孔里面一样，温热的水往上一浇，就忍不住浑身打哆嗦，林霄赶紧把水调得更凉一些。
　　老大爷说得很模糊，但是他还是从里面抓到了关键信息，报纸。也就是说，发生了某件报纸上都不方便提及，但是又严重到不得不上报纸的事，孤儿院才关门了。
　　那件事跟程墨的那件事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但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报纸，无论是寻人启事还是别的，总会留下些什么。

　　“马上就十一了啊，你哪天回去，我一起把票买了？我妈都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哪天回去了，你赶紧确定下来，我好跟我妈说一声，省得她老催老催了！”
　　肖扬打电话来，语气里满是激动和兴奋，还有令林霄无比羡慕的，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思念之情。
　　“......我准备这次先不回去了。”
　　“为什么啊？是因为车票太贵了吗？你放心，我妈给我的生活费多了不少，我先给你垫上，以后你再还我。”
　　老朋友就是老朋友，说话一点也不遮掩，林霄苦笑，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只是钱的问题，他就算三天不吃饭也会凑出车票的钱。
　　“还有别的事......我打算一块都解决了再回去。”
　　别说别人了，林霄自己听着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恍惚。
　　“......行吧。那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给你捎回去？”
　　林霄沉默了几秒钟，还是说了一句，“没有。我不知道该带什么。”
　　“你是不是傻......”
　　“你还是帮我过去看一眼他吧！”
　　“......”
　　“别让他发现了，什么也不用说，就回来告诉我一声他现在什么样就行。”

　　自从规律性地收到林霄的信以后，程墨觉得自己坍塌成一片的生活似乎又有了支撑一样，虽然没有重建起来，但至少没有继续坍塌下去。
　　打电话也差不多隔了相同的天数，他有时候很盼望接到那个人的电话，可是接通以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就是那个人一直在说，他一直听着。
　　他一直都不是个很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人，以前两个人面面相对的时候，比起说话来，他更习惯摸摸他的头发，摸摸他的脸。就跟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
　　现在他能摸到的就只有小虎了。
　　天气虽然还跟以前一样的热，可是一旦过了国庆假期，用不了十天八天，气温就会一下降下来，从夏天直接变成了冬天。
　　因为紧靠着学校，周边所有人的生活习惯都是跟学校走的，基本上学校什么时候上课，店也都是什么时候营业。像国庆这样长时间的假期，也是大多数店面休息的时候。
　　网吧属于少数的那一部分。春节都不关门，何况是假期。
　　不过人还是看得见的少。

　　程墨坐在椅子上，吃着鲜奶的冰棍，不时往门外瞟一眼。林霄没说他回来，那肯定就是不会回来，但他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往门口看。
　　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人，因为时间尚短，关系还保持着亲密，很多人怀念当年一样相约到这里来见面，玩一两个小时，再去别的地方。
　　不知道是第几次往门外看的时候，林霄一眼就看见了走进来的肖扬。
　　一个人。
　　程墨知道林霄不回来，但是就这么看见的时候，还是有点沉重的失落。
　　肖扬不期然对上一双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本来是想跟林霄说的那样，偷偷看一眼就回去的，可被吧台挡住了，他在门外站了半天了，别说人了，连跟头发也没看见。
　　“啊，那个，我是来看我们老师的，顺便上这儿来玩一会儿。”
　　肖扬觉得自己像是被审视着一样，心里不由自主开始发虚，然后脑子就跟抽搐了一样开始扯淡。
　　程墨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下，“身份证。”
　　肖扬坐到了最远的墙角下，头顶上是呼呼吹着风的空调，可他还是觉得，他个人的视线穿过了整间屋子，黏在了他身上。他巴不得爬起来就走，可他刚刚嘴贱说是来玩的，现在机子都开了，最少最少也得待一个小时。
　　这会儿他知道林霄为什么让他看一眼就行了，因为看多了恐怕有性命不保的忧虑。

　　“你等我一下吧，有事请你帮忙。”
　　肖扬退卡的时候程墨这么说了一句，他突然特别狗腿地接道，“行行行！什么事都行，只要我能办得到，你尽管说！”
　　程墨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挺有趣，肖扬有点尴尬，除了尴尬，还有点想脸红。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笑的时候，像是某种冰冷的冷血动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咬住你的咽喉。一笑起来，冷漠和疏离又在瞬间融化，那么温柔地看着你，好像在他的眼里，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肖扬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肖扬，你他妈想什么的！这可是你哥们的人，收敛收敛！
　　程墨想了一下，说，“你去奶奶家的店吃点东西吧，我回趟家，拿了东西就过去。”
　　“哦。好！”
　　肖扬答应一声，跟后面有兔子在撵一样跑了出去。

　　程墨上白班的时候从不中午回去，但今天他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不知道林霄是忘了，还是觉得那个城市用不着穿棉衣，他走了以后好几天，程墨才发现他只带了夏秋天的衣服。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回来了待不了两天又走，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分钟都充满忧虑，不自觉地想还有几个小时多少分钟他就要走了，或者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在火车上了之类的，简直消耗生命。
　　程墨把他买给林霄的那件衣服折好，放进包装袋里，想想又把上个月刚发的工资放进去。那边的物价那么高，身边又有那么多的同学，吃穿上比别人差太多了，说不定就会成为被孤立的理由，即便没有被孤立，他也不想让那个人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至于自己，除了房租也就是吃饭了，再说，这也就是碰见了肖扬，不然想帮他，也没有机会帮呢。
　　“就是这件衣服，帮我带给林霄吧。节假日火车上人肯定很多，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肖扬吸溜着嘴放下筷子，把衣服接过来，“我也没什么东西带的，回家这几天就吃饱喝足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东西，一起拿来我带过去就行！”
　　“没有了。”
　　不知道能不能把我带去。

　　程墨坐在旁边有点发呆，肖扬虽然心里很在意，也不能把吃了一半的东西放下不管，何况陈奶奶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从知道肖扬是从林霄待的那个城市来的之后，她就一直坐在那，想起什么就问什么，现在已经问得差不多了。
　　肖扬狼吞虎咽几口把饭吃完，擦了擦嘴，急不可耐道，“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陈奶奶点点头，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刚开学怎么就那么忙，放假都不回来......”
　　肖扬假装没听见，拎了包就往外走，走到外面小街上的时候忽然听到程墨叫他，“等等！”肖扬回过头去，看见程墨插着兜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
　　“他......好吗？”
　　肖扬突然想起来以前程墨是戴眼镜的，还是那种很短的头发，而现在他的头发半遮在额头上，没戴眼镜的眼睛像一湾安静的湖。
　　肖扬点点头，“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