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44、第 44 章

　　宠物医院开着门，而且人不少。
　　程墨坐在椅子上等，腿上放着小虎，以免被谁踩到。林霄则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东走走西望望，招招猫逗逗狗，玩得不亦乐乎。
　　终于轮到小虎，程墨把小虎放在操作台上，小虎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还是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一边急躁地来回走，一边哼哼唧唧寻求庇佑。程墨一声不吭，站在旁边一遍一遍抚摸小虎，从头顶到后背，动作轻柔隽永，似乎把小虎视若珍宝。
　　“这是什么品种？”
　　医生把药从玻璃瓶里吸进注射器，然后把注射器倒过来弹了弹，再往外慢慢推掉气体，顺嘴问了一句。
　　程墨没吱声，过了一会儿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什么品种也不是，就是一只小土狗。”
　　医生闻言抬起头看了程墨一眼，估计在吃惊这么一只小土狗还宝贝成这样？
　　林霄敏感地感觉到了程墨似乎有点不高兴，跟着就瞪了医生一眼，医生被瞪得莫名其妙，懒得再说什么，三下五除二打完了针。
　　林霄把小虎抱进怀里跟哄小孩一样嘴里‘噢噢噢’地哄着，跟程墨说，“走吧。”
　　程墨站起来往门口走，走到半路又折回去问导购小姑娘有没有给小狗洗澡用的东西，小姑娘指了指靠墙的货架，程墨过去什么也不看，直接捡最贵的一样拿了一遍，然后到柜台结账走人，林霄在后面一头雾水地跟了出去。

　　俩人沿着晒得快能烤肉了的柏油路走了好一会儿，林霄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了味来。“哎程墨！”林霄在后面紧走两步撵了上去，在程墨肩上使劲拍了一下，“你是嫌人家看不起小虎是个土狗啊？所以你生气了？！”
　　程墨猛然住了脚回过头，林霄直冲着他的脸就撞了过去，程墨急忙错开一步躲到了一边！林霄站住脚，冲着程墨笑得越发灿烂，“所以你就买了最贵的东西，让他们知道小虎值得最好的，是不是？”
　　程墨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上前一步，林霄条件反射往后仰，还以为要挨揍，没想到程墨只是伸长胳膊把他怀里的小虎抢走了！
　　林霄哑然失笑。
　　整天开口就是‘你哥你哥’的，就好像跟他毫无关系一样，可别人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先护上犊子了，也不知道谁才是它亲哥！
　　林霄有时候忍不住想，其实他也就跟小虎一样，无依无靠的，没有任何凭借，孤零零像是浮萍，程墨是那个坐在河边的人，看不过眼伸手抓了过来，一边嘴里嫌弃地要命，一边却死死不肯放手，然后把所有你能用得着的东西都堆到你面前来，让你知道你没有什么不值得。
　　“程墨程墨！”
　　林霄眨眨眼睛，追着前面的人的脚步走，前面的人回过头来，看着他，好像在问‘叫什么！’林霄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笑了。“没事，就是叫叫你！”
　　“......神经病！”

　　别人出去的时候要不就是逛商场，超市，再不就是公园，林霄发现只要他跟程墨一起出去最后都免不了去墓园。
　　倒也不是程墨非要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林霄也觉得别的繁华纷乱的地方都像是纸上沉默的画，充满着虚无的美丽，而他只想放下心里的喧嚣寂寞，坐在奶奶墓前，说几句自己的心里话。
　　“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林霄站在树荫下问程墨。除了那次在奶奶墓前看见他，和他一起来的时候，程墨再也没到他奶奶墓前去过。。
　　“不了。”程墨把手里的花递给林霄，说，“我去那边看看。”
　　“好。”
　　程墨去的地方比林霄奶奶的墓那里更偏僻，林霄没有过去过，但站在这边看过去，也知道那边都是边角旮旯的地，不正也不方，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爷爷，奶奶，我过来看你们了，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林霄把小虎放在地上，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墓碑。墓碑上的照片没有以前那么清晰了，但两个人的笑容却一如既往的灿烂。
　　林霄擦完之后把百合放到了墓碑前的小平台上，然后揪着小虎的耳朵把它抱了起来。“这是小虎。小虎给爷爷奶奶打招呼。”林霄捏着小狗的一只前爪晃了晃，“爷爷奶奶，现在我跟小虎一块呢，还有程墨。哦，程墨你们也见过，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了，下次有机会我带他过来介绍你们认识。”
　　林霄淡淡地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过得比较随心，林霄这次见到爷爷奶奶的时候完全不同于以前那样心思激荡，反而是难得地平静。平静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思念。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恨不得拿头杵在墓碑上，把坟撞破了自己一头栽进去。
　　“奶奶，”林霄抱着小虎坐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只能眯缝着。“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也高兴。小虎很好，”林霄低下头笑了一下，“程墨也很好。”
　　“奶奶，爷爷，你们想我了就给我托梦，我想你们了就过来。”林霄抬起手在墓碑上摸了一下，墓碑被太阳晒得有点烫手，林霄又赶紧收了回来。“爷爷奶奶，你们不用挂念我，我会用功读书，也会好好生活。没别的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程墨站在树底下看着林霄走回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他的眼睛，没有哭过的迹象。程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看大门的老头打着蒲扇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乘凉，程墨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对他笑一下，算是打招呼，老大爷就点点头回应。但他今天看见林霄手里的小虎就没忍住说了一句，“还带狗过来啊。”
　　林霄笑嘻嘻的，说，“是啊是啊，小虎快叫爷爷！”
　　大爷脸上一僵，也不知道该不该认下这个狗孙子，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程墨舔了舔嘴唇，走到离大门有一段距离的公交站上才笑了起来。
　　程墨的头发有点长了，半搭在额头上，风吹过来的时候就会扬起来，吹过去了又落下了。
　　郊外没有什么人，气温似乎也低了几度，林霄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怀念去医院的路上挤成一团的公交车上，他靠在程墨肩膀上闻到的高温从程墨脖子上蒸腾起来的味道。
　　好像是橘子味沐浴露的味道，再一品，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回去的公车上几乎没有人，大概是因为路线特殊。林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可惜。
　　程墨在靠着后门的座位上坐下了，林霄倒不急着坐，他小心翼翼把小虎放在了行驶着的车厢里，小虎刚开始很高兴地跑了两步，车子一提速它一个没站稳就坐在了地上，然后茫然地往四周看，似乎想搞清楚怎么了。
　　旁边坐着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林霄摸了摸它的头，心里说真是只笨狗，然后在程墨旁边坐了下来。
　　“忘了买吹风机了。”程墨说，“给它洗了澡不吹干会感冒的。”
　　“在楼下买个吧。”林霄把程墨拎在手里的袋子拿过来，系结实了口放在了另一张空着的椅子上。
　　“嗯。”
　　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了带着一丝凉意的风，程墨伸出去一只手，“要下雨了。”

　　跟电影特效一样，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就被大片大片乌黑沉重的云层覆盖了，裹挟着热气和尘土的风贴着地面刮起来，一片压抑的静默里，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嗒啪嗒’砸在窗户上。林霄还没把车上的窗户都关上，雨点就密了起来，他关完窗户赶紧把小虎抱进了怀里，紧接着窗边闪过一道亮光，‘咔嚓！’一声，轰隆隆的雷声似乎挟着万钧之势从天边卷了过来！
　　林霄捂住小虎耳朵的同时，旁边的程墨的胳膊忽然重重地往他身上撞了一下！
　　林霄飞快往程墨脸上看了过去，看到了程墨蓦得变得苍白的脸，他的两只手都紧紧握着放在腿上，眼睛目视前方。
　　“这鬼天气！”
　　司机师傅骂了一句，不过看得出来他也习惯了，有条不紊地开启了雨刷，打开车灯，慢慢降低了车速。
　　四周很快暗了下来，整辆车和车里的人似乎都忽然进入了另一个维度里，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雨跟瓢泼一样下来，莫名地让人生出一丝恐惧。对面驶来的车闪了闪灯，强光穿透了又急又密的雨帘，像是一并坚硬锋利的斧头，把这沉闷的世界劈出了一条让人喘息的缝，车里的人才断断续续恢复了交谈。
　　林霄看见程墨的喉结动了几下，脸似乎又白了几分。
　　小虎不安地在他腿上挪动着，一边挪一边哼哼唧唧小声叫着，林霄想了想，一只手把小虎贴着自己的肚子那按了下去，然后伸出另一只胳膊，握住了程墨在他旁边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