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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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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有好几秒钟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对于每一个孤儿来说,生日这个话题就像是一个禁忌。蒋铎没问过,丽丽姐没问过,甚至爷爷奶奶也没说过给他过生日。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极力避免这个话题,觉得这是个炸弹,不小心踩到就会把谁炸翻。
但是对程墨来说,那一天跟每一天,真的没什么区别。
在他日日夜夜纠结为什么要把他抛弃的那段日子他曾无比痛恨过那一天,他根本不知道哪一天的那一天,他想闭上眼睛合上耳朵假装那一天没有来到过,世上也从没有这么一个人。但他也看见小猫小狗都想尽办法用力活着,所以他觉得也许每个人存在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吧。
所以他现在不痛恨也不在意了,关于为什么要抛弃他,关于父亲母亲到底是谁,关于生日是哪一天。
只是,他从没想过有一个人,像这样跟他说,以后你都跟我一起过生日吧。
好像一只蝴蝶在他心上停了片刻,柔软艳丽的翅膀轻轻扇了一下,他的心里巨浪滔天。
林霄用眼角看见程墨嘴唇轻启,带着细小的颤抖,潋滟的水光,他呼出一口气又吸进一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
“吃蛋糕吧。”
程墨说。
林霄眨了一下眼,“你还给我买了蛋糕啊?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程墨把沙发旁边的一个系着缎带的盒子放到茶几上,细长的手指解着带子,抽空瞟了他一眼,“你眼神不好啊。”
林霄注意到那是市里一家连锁蛋糕店的盒子。他也很奇怪,往盒子原本放的地方又看了一眼,就在放毯子的那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没看见。
蜡烛是彩色的,一小把,程墨看了一眼,虽然很细,但想想把蛋糕弄得一个洞一个洞的,就让人特别不舒服。
“你要插几根?”程墨决定还是问问寿星,今天寿星最大,寿星说了算。
“你说了算。”
林霄笑笑,不在意地说。
程墨挑了下眉毛,捡了一根红色的插在中间,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起身关了灯。
林霄坐在沙发上看着程墨,程墨脸上有一种很难形容的神色,一点羞赧,一点紧张,还有几丝严肃。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咳了一声,盯着蛋糕唱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林霄慢慢睁大了眼。
程墨唱歌的声音跟平常不太一样,声音很小,还带着细细的战栗,但是却有一种直击心灵的清澈。
林霄能清晰地感觉到背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程墨大概有点不好意思,唱了一句之后就停了下来,林霄看着他烛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的脸部轮廓,也不说话。
程墨停了几秒钟,接下去把剩下的三句唱完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霄说让程墨给他唱首歌的时候纯粹是在开玩笑。
他无法想象程墨唱歌的样子。
林霄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程墨转过脸来看他,带着一点疑惑。他没跟别人一样把英文版的再唱一遍,但正是如此,林霄接收到了他的郑重其事。‘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在这一刻不是一句人云亦云的流言,而是一个在乎你的人发自内心真诚的祝福。
林霄鼻子有点发酸,眼睛看出去的时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谢谢。我......”林霄顿了一下,“我其实没想到你会真的唱歌给我听。”
程墨脸似乎有点红,“我也没给人过过生日,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现在知道了。程墨在心里补了一句。
林霄愣了一会儿,拿了一瓶酒用牙咬开喝了一口。
“你不许愿吗?”
程墨还站着,大概想等林霄许完愿吹了蜡烛之后开灯。
“许。”
林霄想了一下,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念了一句什么,然后把蜡烛吹灭了。
屋子里重回光明。
“你许了什么愿?”过了一会儿程墨有点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如果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林霄看着程墨。
“是吗。”
蛋糕盒子里有附带的餐刀和一次性的泡沫盘子,林霄想了想程墨奇怪的饮食习惯,又去厨房拿了两只瓷盘出来,还有不锈钢叉子。
蛋糕不大,六寸,诱人的红色点缀香甜的奶油,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林霄切了一块放在盘子里,然后把叉子递给程墨,“吃吧。”
程墨没推辞,接过来先用叉子叉了一朵奶油做的花放进嘴里,然后眼睛很轻微地眯了一下。
“对了,差点忘了!”程墨又吃了一口蛋糕,然后站起来进了卧室,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个半大不小的盒子,“你的礼物。”程墨说。
林霄还以为刚才那首歌就是礼物了,没想到还有,瞬间充满惊喜。“我现在可以拆吗?”林霄眼睛亮晶晶地问。
“可以啊。”程墨被问得莫名其妙,一边吃蛋糕一边说,“你不拆怎么知道是什么啊。”
林霄一边拆一边在心里想,会是什么呢?衣服?鞋子?手表?护腕?钢笔......他怎么也没想到,
拆出的是贱萌始祖----流氓兔!
一只大概半米长,竖着两只小耳朵,眯着眼睛怎么看怎么像在坏笑的流氓兔!
林霄瞬间觉得自己被耍了。但程墨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让他验证这种推论。
他本来想着无论拆出什么来他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表示对此物的无比喜爱,但他现在真的被打败了。
“......程墨,你是怎么想到买它的啊?”
林霄硬着头皮,还是没忍住想了解一下程墨非比寻常的脑回路。
“没怎么想啊,你不是属兔的吗?而且我看它还挺可爱的。”
“......”
“你不喜欢?”
“......喜欢。”林霄咬牙。
“那就好!”程墨笑笑,“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林霄盯着程墨看了很久,也没分辨出来程墨是真的在这方面比较迟钝还是在不动声色地耍他,遂作罢。
不过除此之外,程墨对收到这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兔子,还真的无可奈何地有点感动。
他真的有好久好久,都没注意过他是属兔的了。
当然如果有人问,‘你是属什么的啊?’他自然而然会回答属兔的,但程墨从没有问过他,只是那么有过几面之缘的时候顺耳听了一句,就在心里记住了他十七,属兔,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他来说,确实有点不一样呢?
还有,之前那只可爱到有点可怕的兔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林霄又忽然觉得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程墨吃蛋糕的时候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如果不是林霄看到他吃了奶油之后情不自禁眯起的眼,大概会以为他其实难以下咽。
林霄倒是真的不太喜欢吃奶油,奶油的触感总让他想起牙膏,不过正好,程墨喜欢吃。
“你不腻吗?”林霄开了一瓶酒放程墨面前,觉得酒多少可以解点腻。
“还好。反正又不是天天吃。”程墨盯着酒瓶看了几秒钟,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
平常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如果林霄坐在沙发上,程墨就会坐在小板凳上,今天大概是林霄摆出了一副一时半会儿不会散场的姿态,程墨就没坐小板凳,坐在了林霄旁边。
林霄没问程墨是不是喜欢吃奶油,只是在程墨把那块蛋糕吃完的时候把盘子从他手里接过来,然后小心地用叉子把一朵一朵的奶油小花都放到了盘子上,再递回他手里。
程墨没说话,不过在接过盘子的时候向林霄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你也吃点菜,小心吃伤了往后再也不想吃了,那我把奶油给谁!”
林霄一口菜一口酒吃了半天,程墨就端着盘子把一朵朵花送进肚子里,他没忍住说了一句。
“你不明白,”程墨拿起酒喝了一口,“我已经一年没吃蛋糕了。”
“为什么?”
林霄有点惊讶。虽然蛋糕确实不便宜,但在他看来,程墨并不是一个在乎钱的人,准确来说他什么都不在乎。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喜欢吃,那为什么不吃呢?
“就是......”程墨伸出舌尖在叉子上舔了一下,歪了歪头,“是那种,感觉要是把喜欢的东西随便就吃个够的话,还有什么惊喜呢?就像我现在吃着它的时候,心里就会有点高兴,要是天天吃,别说高兴了,说不定一想就烦了。”
林霄偷摸咽了口酒,好像怕谁听见了什么声音似的,像做贼。
虽然程墨说的有点乱,但林霄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生活里总要给自己留点盼望的东西,留点有距离的东西,往大了说,也可以说是信仰。如果无论什么都唾手可得,那生命还有什么意思呢。只会是一片荒芜,空虚。
也像是希望。
穷苦的人总希望有钱,伤残的人总想要健康,身陷囹圄的人向往自由,无依无靠的人想要一个家。
他无法想象程墨心里有多么卑微,有多少失望,他的向往,就只是方寸蛋糕上那层薄薄的,不值什么钱的奶油。仿佛他不值得更多了。
林霄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盯着程墨看了半晌,能做的只是仰起头,灌了一瓶啤酒。
“慢点喝。”程墨说,“你要喝醉了,我就把你丢楼下去。”
“不会的。”林霄抹抹嘴,尽管他不常喝酒,但他是那种天生有酒量的人,一般开始一两瓶的时候会觉得有点辣,再后面就跟喝水没什么区别了。
程墨喝酒一看就很克制,每次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要不是林霄给他开的酒,他会以为那酒起码得有五十度。
“对了,你哪天有空到店里来吧,我学了一种咖啡,特别好喝,不过我做的还不太好,你来尝尝?”
“好啊。”程墨想了一下,“不过得等我上晚班的时候了。”
程墨往蛋糕上撇了一眼,一个蛋糕几乎都让他吃了,林霄一口也没动,还不如说他是给自己买的呢。
“你快把蛋糕吃了吧,”程墨放下盘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黑夜之中,玻璃窗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在低着头吃菜,一个半靠在沙发上发呆。“时间不早了,吃完了睡觉。”
林霄确实也有点困了,直接把盘子端过来三口两口解决了蛋糕,准备把东西收拾到厨房里去。
“别弄了,明天再收拾。”
程墨站起来的时候扶了一把沙发背,但还是踉跄了一下,幸好林霄就在旁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屋子里的灯本来就是黄色的,他又不好一直盯着程墨的脸看,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脸上似乎有一丝浅淡的薄红,眉眼都染上了微醺的颜色,眼神也没有焦点。这是醉了?
林霄往桌子上看了一眼,一瓶啤酒还剩了个底,这人不会是一杯倒吧。
“程墨,”林霄拿手背往他额头上贴了一下,有点热,“你醉了?”
“嗯?”程墨皱了下眉,眼睛半合着,“还好,有点晕。”
林霄心里忽然涌上几丝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悸动的感觉,就像有一只小手在心上轻轻抓挠着,可又总挠不到痒处。
程墨这个样子,简直像去了壳的蚌,没有任何防备。林霄一阵口干舌燥,眼观鼻鼻观心,半天才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我扶你去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