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32、第 32 章

　　林霄一直手紧紧握住笔，身体一动不动，眼睛无意识地看着试卷，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开始回放。
　　先是程墨修剪整齐的手指，然后是他带着淡淡绒毛的耳朵尖，再是他低着头，薄而窄的眼皮掀起来，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林霄屏住呼吸，使劲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慢慢把胸口的那口气呼了出来，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泛起来的酥麻，一点一点席卷了全身。
　　不强烈，但也不容忽视，整个人像是在温水里泡久了，有点发软。
　　他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卫生间里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忽然很想抽烟。
　　阳台上有一点风，毛巾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林霄把毛巾撇到身后，抓着阳台边，像活动筋骨一样，用力往外探了探身。
　　楼下草木稀疏的绿化带里有只小动物动作敏捷地一闪而过，不知道是只小猫，还是一条小狗。

　　“在看什么？”
　　林霄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程墨，手里拿着毛巾在擦头发。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
　　林霄拍了拍胸口，全身绷紧的肌肉却没有一点松弛下来。
　　“啊，吓到你了。”程墨眼睛里闪着一点一点细碎的光，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习惯了。”
　　程墨已经换完了衣服，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林霄，林霄看了一眼没敢再看，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林霄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憋着了，特别有食欲，往哪看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有烟么......算了，”林霄转过身去伸了个懒腰，“这么晚了，洗澡睡觉。”

　　程墨把门关上了一些，不关的话整张沙发和躺在沙发上的人正好在他的视线里一览无余，别扭得很。
　　他看了看表，差不多三十个小时没睡过觉了，脑袋一跳一跳地疼，眼睛又干又涩，似乎一眨眼就要淌下眼泪来。
　　如果有事做，再来三十个小时他也撑得住，不过现在什么事也没有，林霄就在客厅里......他总不能坐上一夜。
　　抽屉里有药，平常他睡不着的时候会吃一颗，但今天他没打算吃。如果吃了药睡得太死，做了噩梦的时候不能及时醒过来的话，他很可能会尖叫，会吓到林霄。
　　程墨站起来，光着脚在地上走了一圈，伸手把灯按灭了，睁着眼躺在枕头上，把被子拉过来盖上了。
　　外面有呼吸声传过来，平稳而清晰。林霄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能吃能睡，刚刚还听见他去阳台上晾毛巾，这会儿就睡着了。程墨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微微笑了一下。
　　真好。

　　林霄睡得早起得也早，程墨听见动静看了一下表，刚刚六点。他躺在被子里没动。
　　眼睛酸得厉害，头昏脑涨，浑身跟被揍了似的到处都疼，还不如不睡。
　　这还幸亏他看林霄睡着了，起来临了几个小时的字帖，看时间差不多又躺回了床上，要是在床上眼睁睁躺一晚上，也许就可以直接给他收尸了。
　　外面悉悉索索的，大概是林霄在洗漱，然后又进了厨房。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吹了半声又戛然而止的口哨声，水声，天然气燃起来的气音，忙忙碌碌的感觉。
　　程墨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掩上门换了衣服。

　　“起来啦，”林霄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了一本书。“粥煮上了，你去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嗯。”
　　程墨低着头，拇指在眼睛旁边按了几下。他往林霄手上撇了一眼，英语书，或许，他真的可以让林霄教教他。老临字帖有时候他也觉得挺无趣的。
　　“你眼睛怎么了？过敏了？”
　　林霄喝完粥，把手里剥好的鸡蛋往程墨碗里放的时候瞟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愣住了。程墨整个眼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跟兔子似的，红得吓人。
　　“没事。”程墨下意识摸了一下眼皮，把头更低下去一点。他没有没事把镜子拿出来照的习惯，厕所里也没有镜子，他不太确定自己现在什么样。不过看林霄这个反应，估计不太好。
　　“这还叫没事？”林霄有点生气，一抬手往程墨额头上推了一把，程墨下巴往上一抬，他凑过去盯着看了好几秒，“你眼角都是红的你知道吗？”
　　“......啊。”
　　程墨没听清林霄说了什么。他被一巴掌拍懵了，林霄一下子凑过来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躲开，然后就有暖暖的呼吸拂在他脸上，周围的一切瞬间被屏蔽了。
　　“啊什么啊！”林霄又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样真不行，等下去拿点药，别不当回事！”
　　程墨仰着头盯着林霄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行。”
　　林霄被笑得莫名其妙，但不知怎么的脸就抑制不住地开始发热，他很快地转过脸去，“一会儿你刷碗吧，我要去上班了。”
　　“等等！”程墨咳了一声，止住了笑，“我还没问过你，你在哪上班？”
　　林霄说了地址，程墨想了一下，“啊，那里啊，我知道。你坐车去吗？”程墨问。
　　“不一定。”林霄边换鞋边说，“赶上了就坐车，有时候也走着去。”
　　“这样啊......那你等一下，”程墨放下筷子站起来进了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来，“看见下面那辆自行车了吗？白色的，你骑着去吧。”
　　林霄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七个档的变速自行车，就放在楼道里，积了一层土，也没见谁骑。他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这到底是谁的呢，天天放在这里吃土，浪费！
　　这回找到主人了。
　　挺久以前的时候他还有一段时间很想要这一款，奶奶那时候担心他在路上乱骑不安全，说等他再长大点的时候就给他买。只是他没等到那个时候。
　　林霄抬头看了程墨一眼，心情有点复杂。
　　“把钥匙拿好，滚吧！”程墨笑着进了厨房。

　　因为骑车来，林霄到店里的时候时间有点早，小姑娘还没来。
　　小姑娘叫胡倩，是个挺好相处的人。林霄到店里的这几天，怎么磨咖啡豆，怎么煮，奶泡怎么打，她一有空就会跟林霄说两句，有时候还让他自己动手做。
　　林霄坐在门口的阳伞下面等，一直到表上的指针还有一圈就要到十点的时候胡倩才姗姗来迟，头发还有点乱。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胡倩一边急匆匆拿钥匙开门一边抽空冲林霄歉意地笑了一下，“等久了吧。我昨天去给朋友过生日来着，我说不喝酒，他们非逼我喝，今天就起晚了。不好意思啊！”胡倩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不好意思。”林霄指了指手腕，“你也没迟到，是我来早了。我今天骑车来的。”
　　“啊。”胡倩这才发现门口多了一辆自行车。“山地自行车啊，你的吗？我也有朋友玩这个的，这种车在大马路上骑太浪费了，你平时都去哪玩？”
　　“......是我朋友的。”林霄有点尴尬。
　　至于去哪玩，好像程墨也从没出去玩过，至少他没见过。
　　在他的印象里，程墨除了在网吧待着，就是去店里帮忙顺带吃饭，再就是回家睡觉，没有别的了。
　　十六七岁的年纪，六七十岁的心。
　　不过，生日......他的生日倒是马上就到了。

　　以前奶奶在的时候，每次过生日就会给他准备一大桌子好吃的，还会亲手擀一碗长寿面，说是吃了面就会活得长长久久。
　　后来林霄常常会想，要那么长久干嘛呢，孤零零的，怪难受的。
　　不知道程墨生日是什么时候。
　　中午休息的时候胡倩端了一杯东西过来，说是请他喝。林霄没推辞。
　　“你快尝尝，趁热喝。”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说，“这是不一样的。”
　　确实不太一样。
　　不是平常用的咖啡杯，而是一只高脚杯，上面一层洁白柔滑的奶油，有很醇香的味道。
　　林霄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着迷。
　　“这是用什么做的？”
　　“哎，先别问那么多！快喝啊，再不喝奶油都要化了！”胡倩催得很急，看样子恨不得直接端起来倒进他嘴里。
　　林霄手指触到杯壁的时候杯子里液体热烫的感觉很直接地传过来，奶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下去。
　　他试着喝了一小口。
　　舌尖最先触到的是奶油甜腻的味道，咖啡穿过奶油过来的时候正好保持在不烫伤嘴巴的温度，很热，又烈又香。
　　林霄抿了抿嘴唇，“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