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33、第 33 章

　　“bingo！”胡倩打了一个响指，眉毛开始跳舞。
　　林霄低头微笑，慢慢又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原因，从胃开始，有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体和精神一起松弛下来，让人懒洋洋的，想睡觉。
　　程墨肯定会喜欢。
　　林霄把这杯不知道是咖啡还是鸡尾酒的东西一口气喝完了，认真问胡倩，“我想学这个，你能教我吗？”
　　“啊？”胡倩怔了一下，接着愉快地笑了，“可以啊，不过这个很难学的，我当初学的时候，杯子都烤坏了好几个。”
　　“没关系，我不急。”

　　程墨上班的时候趁着人少摸了个小镜子出来照了照，一照把自己还吓了一跳。
　　怪不得早上小雨都不敢看他呢，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加上他面无表情的脸，跟要杀人似的。
　　程墨在眼皮上摸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单纯不睡觉的话，也没有这么可怕，主要是他心里那种焦虑，屋子里有别的人，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焦虑，挺折磨人的。
　　其实他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了跟林霄呆在一起。吃饭，逛街，一起干点什么，或者呆在屋子里各自做自己的事，只要不是睡觉的时候，白天还是晚上，他都不介意。
　　林霄是个挺对他胃口的人。
　　可是睡觉的时候，一闭上眼睛，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那种不确定，不知道他会做什么的妄念，就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一层一层把他淹没。
　　理智上他知道林霄是安全的，可潜意识忍不住发散，把他变成一个恶魔，一个勾起最恐怖记忆的恶魔，一个跟梦魇里的恶魔面孔重叠的人，让他窒息。
　　程墨用力在眉心上掐了一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他睡不着，也不敢睡。
　　“程哥，饭来了，你先吃。”小雨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把盒饭推到了他面前。
　　程墨全当没看见，语气跟平常一样，“你先吃吧，我没胃口。”
　　“哦。”小雨拿着盒饭进了小屋，吃完饭把桌子擦干净坐回了电脑前面。

　　饭已经凉了，在泡沫饭盒里氤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的味道，一直都是这种。
　　程墨都是忍着吃，反正他也上不了几回白班。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可是今天他吃了差不多一半之后怎么也忍不了了，总觉得嘴巴里一股泔水味，漱完嘴巴还有！
　　把剩下的半盒饭放到门外的墙角下，会有流浪猫或者流浪狗来吃。程墨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辣小雨，能把嘴巴辣得肿起来的那种，总算是遮盖住了嘴里的那种味道。
　　他知道，这是心理作用。
　　每次焦虑严重的时候，五感都会变得格外敏锐，走在楼道里的时候都能闻见上一个走过去的人身上的味道，空气里尘埃的颗粒会变大，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开始疑神疑鬼。
　　所以他不喜欢接触人。他的世界里的人越多，变量就越多，他的问题就会越多。
　　他吃了两粒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决定跟林霄学英语。
　　他需要做一件让自己精神高度集中的事，来分散精力。

　　林霄从来不喜欢洗完澡直接换上衣服，潮乎乎的，难受得很。他一般会在屋子里傻子似的走两趟，或者擦干之后再用风扇扇一会儿，然后才换衣服。
　　不过现在他觉得这个习惯得改。
　　程墨端着一个盘子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嘴里还咬着一个馒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林霄一眼，低头把盘子放在了茶几上。“身材不错。”
　　林霄腰里围着浴巾，头发上还在滴水，站着不动不是，开门再退回去更尴尬。“......你回来啦，今天挺早的。”他挠了挠头。
　　他本来想去扇扇电扇的，这下不用了。他根本没听见门响，不知道程墨回来了！
　　操！
　　其实在宿舍里的时候一到夏天大家都光个膀子乱窜，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在程墨面前，忽然就有了点莫名的羞耻。
　　他往盘子上撇了一眼，是他晚饭剩下的菜，看来程墨打算就这么凑合了。“你还没吃饭啊，别吃凉的了，我这就给你做！”
　　林霄转身从布衣柜里抓出两件衣服抱着就进了厕所，程墨低着头笑了起来。

　　“哎，我说别吃了没听见啊！”
　　林霄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就赶紧出来了，看见程墨拿着馒头正准备咬，伸手就夺了过来。“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很快的，饿不着你！”
　　程墨跟在后面，“我不饿，随便吃两口就成，不用麻烦了。”
　　“吃饭叫什么麻烦，喘气算不算？那你憋着啊！”
　　林霄语气有点冲，好像急于掩饰什么，程墨听得好笑，倚在门框上看林霄利落地忙活着，没往下接话。
　　自从林霄住进来，这间冷冰冰的屋子似乎终于有了温度。晚上的时候有灯，到了饭点有饭，厨房里有了烟火的气息，就算自己不在家，屋子里也有了人的呼吸声。
　　这间屋子只是一居室，可程墨有时候还是觉得它那么大，大到自己轻轻说一句话，似乎都能听到回音，大到晚上关了灯，门边墙角里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霄并没做多么复杂的饭，蛋包饭拿勺子划开，金黄色的蛋液一层层渗进米饭里，程墨拿勺子尝了一口，齿颊留香。
　　林霄像是一只懵懂伸进他世界里的手，东探一下西探一下，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对于英语，程墨也不是完全陌生。虽然他没有系统的学过，但他看过非常多的原声电影，有许多挂在嘴边的话，他也是知道的。
　　林霄听说他要学英语，很是高兴，俩人商量了一下，程墨又不奔着考试去的，多听多说多背，置身于那样一个环境，自然而然就会了。
　　林霄把课本配的磁带给了程墨听，程墨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在课本上面拿铅笔记点什么。林霄说都是学过了的，让他爱怎么画怎么画，但程墨随便不起来。
　　对于那么多的人来说，课本，是他们烦不胜烦的东西，上课的时候翻出某一页来看着，做作业的时候再翻就开始厌烦，更不用说一遍又一遍的复习。听说几乎所有经过了高考的人，都会迫不及待大张旗鼓地把课本试卷笔记，任何跟上课相关的东西从楼上撒下来，每个高考季过后，教学楼下面都会落厚厚一层。
　　可这些在别人眼里弃若敝履的东西，他从没有机会捧在手里过。
　　现在他手里捧着这本书，有新奇，有感慨，有酸楚，有郑重。
　　不过，那也没有什么。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别人有的，我没有，别人习以为常的，是我可望不可及的。
　　没关系，我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奢求。

　　林霄趴在桌子上写卷子，眼角时不时往程墨那边看一眼。他手里的书翻在单词表上，嘴唇无声地微微动着，大概在跟读单词。林霄有点欣慰。
　　他并不是非要程墨学点什么，学成什么样，只是很多时候程墨的那种状态会让他恐慌。
　　是的，恐慌。
　　像是看到一个病入膏肓而不自知还谈笑自若的人。
　　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什么能抓得住他。
　　没有欲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怎么样都可以，却会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慌到连鞋都顾不上穿，慌到脸上不剩一丝血色还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他想让他变成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
　　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学习的时候学习，会哭，会发脾气，会发自内心的笑。

　　半夜里林霄迷迷糊糊地起来上厕所，闭着一只眼睛尿完尿冲完水躺回沙发上准备继续睡，他困的不行，可就像注定了一样，还是发现了从卧室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弱的光。
　　三点。
　　林霄看了一下表。
　　而且，程墨睡觉是不会掩着门的，更不会开灯。
　　浓重的睡意像抽丝一样一点一点被剥离，刚才做的什么梦他猛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沙发突然变得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他从这边翻到那边，怎么也睡不着。
　　昨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和程墨在一间房间里睡觉，他没有醒，不知道昨天程墨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但他可以确定，这不可能是什么爱好，或者习惯。
　　晚上程墨回来的时候他特别注意过了，程墨的眼睛虽然不像早上那么吓人，但还是满眼的疲惫，似乎只要一闭上眼睛，下一秒他就能睡着。
　　是不是，其实昨天晚上他也没睡。
　　为什么不睡？学英语？
　　屁！
　　程墨才不是那种人。
　　除非......他是睡不着。

　　林霄犹豫了很久。
　　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他在这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就是程墨不在家，他自己待在屋子里的时候，他也没进过卧室一步。
　　要说他一点不好奇，那肯定是假话，但非礼勿言非礼勿视，他还是知道的。
　　虽然程墨一个字也不曾说过，但他知道，那对程墨来说，是很冒犯的事。
　　但是今天，这个时候，他还是光着脚站到了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只闪了一个很小的缝，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或者说他没听见任何声音。
　　他又犹豫了一会儿，没推门，只是轻轻问了一声，“程墨，你是不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