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28、第 28 章

　　程墨一直给人的印象，应该说是给林霄的印象，就是好像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对什么都平平淡淡的，甚至拿刀子划人的时候都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来，无欲无求的。有些忧郁，有点神秘，还很淡薄。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好像没有正常人的那种嬉笑怒骂歇斯底里拳拳到肉的真实感。似乎是飘在半空中的，喘着仙气儿。
　　这是第一次，林霄觉得他有点蠢，有点萌，有点傻气，有点可爱，有点......人气儿。
　　程墨开始非常想笑，但现在忽然不知怎么的觉得......悲伤。
　　像是看见在打骂之下无奈被驯服的动物。
　　“煮点面吧，再做点西红柿的卤，行吗？”
　　林霄知道程墨不会有任何异议，但还是问了一句。潜意识里可能想给他多一种选择。
　　“啊......好。”
　　程墨摸摸鼻子，很快转身走到沙发那坐下了。
　　林霄接了水放在灶上烧着，低着头切西红柿。西红柿有点生，放在热水里烫了才能剥下皮来。
　　不过就程墨这种，吃饭只能想起来买菜的人，再对他有什么要求都是强人所难。

　　程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
　　屋子里就他自己的时候还好，现在还有别的人在，就这么干坐着，怎么都觉得有点尴尬。
　　或许该去买台电视机？
　　程墨忽然想起来林霄在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无聊，应该会的吧。毕竟像自己这样的人还是很少的。
　　一本书从林霄书包里掉了大半出来，程墨本来想给他放进去，摸在手里的时候又没忍住拿起来翻了几页。是本英语书。
　　程墨对于英语的认识仅限于二十六个字母。
　　别说英语了，就连汉语，除了常用的那些，稍微生僻一点的字，他都不认得。程墨啧了一声。
　　“要不，我买台电视回来吧？”
　　程墨稍微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什么？”林霄端着打了一半的鸡蛋往外走了两步，站在厨房门口正好能看到程墨。“你发财啦？怎么忽然想起买电视来了？”
　　“也不是忽然想起来的，”程墨说，“我整天在网吧里都快看吐了，买了也是浪费。你现在不是放假了吗，在家里待的时间长，得挺无聊的吧。”
　　“还行......”
　　锅里传来了水开了的声音，林霄抓了面条放进去，想着该怎么跟程墨说他想去咖啡馆打工的事。

　　林霄做饭很快，吃完饭程墨刷的碗。本来林霄想顺手就刷了，也不费事，可程墨很坚持，坚持一个人做了饭另一个人就得刷碗。
　　林霄想趁机辩论一下‘那我在你这里住你也没收租金该怎么讲’，又一想说了也是自寻烦恼，他要是真能拿得出租房子的钱就不会打扰程墨了，不过再想想好像也不一定，遂作罢。
　　程墨换了鞋子出门，林霄紧随其后，临出门的时候摸了摸兜里的钥匙，在，然后把门带上了。
　　“你要出去？”
　　程墨边下楼边问。
　　“嗯，出去转一圈。”
　　程墨没再说话，林霄跟在后面，一下一下把钥匙抛起来再接住。
　　兔子实在是太大了，兜里根本放不下，林霄平时都把它放在自己书包里。
　　“哎，我刚看你看我英语书呢，有兴趣？要不要我教你？”
　　林霄在后面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跑到程墨前面倒退着看着他问。
　　“教我？”程墨愣了一下，拿手指着自己，尾音明显高了不少，重音落在‘我’上。
　　“是啊，你想学我就教你！”林霄感觉自己挺义气，用力点了点头。
　　程墨认真看了林霄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笑了起来。“是谁给你的勇气，你觉得能把我教会啊？”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林霄不以为然道，“就是说个话而已，长了嘴的都能学会。多听听多练练就会了。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外国傻子也不少，不都会说话的吗！”
　　程墨脚下一停，眯了一下眼，看着林霄说，“你是在鼓励我，还是在消遣我？”
　　“啊？不是！”林霄有点着急，还有点不好意思，使劲抓了两把头发，“是我用词不当，你就别计较这些没用的了。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愿意学，我肯定能把你教会。”
　　“是吗。”程墨继续往前走，若有所思。
　　“嗯！”林霄信誓旦旦，“你考虑一下，也不用奔着学成什么样去，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难不成你还打算临字帖临到地老天荒去吗？！”

　　网吧里人挺多，可能是刚放假的原因，都想着痛快玩一把。机子已经满了，还有人来回转着，等着人下机。也有人就站人后头看人玩，过把干瘾。
　　“我还以为你要去哪转转，就来这啊？”
　　程墨脚放在机箱上面一下一下点着，斜了林霄一眼，“你要真想玩，上这来玩两把吧，反正我也不玩，用不着这么丧心病狂的。”
　　“哎不用不用！”林霄笑了起来，赶忙摆摆手，阻止程墨站起来。“瞧你说的！我没什么瘾，就是心烦的时候消磨消磨时间。”
　　这句话程墨是信的。要真是有瘾，在电脑前面玩两天只会把人玩得亢奋无比，眼睛里闪着地狱之光，不会是那种苍白萎靡的样子。“那你来干什么来了？”
　　“我，”林霄犹豫了一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托生！“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看林霄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程墨不由得也跟着有点紧张，微微坐直了身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霄看了程墨一眼，“就是，我想去咖啡店打工。”
　　“......然后呢？”程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面的话。“这不算是什么事吧？你去眼镜店打工也没跟我商量啊？”
　　“咖啡店要上晚班，我去上班的话就不能去上晚自习了，不上晚自习就不能住校，我就得天天到你家去住。”
　　林霄吸了一口气飞快把话说完了，然后就紧紧盯着程墨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程墨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概是林霄说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过了一会儿，程墨轻轻皱了皱眉头，“你要占用晚自习的时间去打工？那你上学怎么办？你明年不是就要高考了吗？”
　　“如果你是因为钱的事，我这里有，我也用不着，就当借你的，你以后挣了钱再还我就是了。”程墨看着林霄说。
　　“也不完全是因为钱的事。”林霄一下一下敲着吧台，声音不大，挺有节奏。“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并不是那种......学霸，或者是很喜欢学习的人，不是现在才这样的，我一直就这样，从小到大都是。”林霄一边想一边说，“上学对我来说，更多的是相当于一个职业，就跟你上班似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程墨笑了一下，他倒真是这样的。
　　林霄继续说，“我确实，需要钱。不过谁不需要呢。我想过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活下去，不能一直靠救济，你说呢？”
　　程墨收起笑容，认真想了想。林霄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且不说他能帮林霄多少，帮到什么时候，就是他能一直帮下去，那对林霄来说，也会是个沉重的负担。
　　这不是一餐饭，一张沙发的情谊，这种负担会把一个人压到地里面去。
　　“......你想好了？”程墨问。
　　“想好了。”林霄点点头。
　　“那行，”程墨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的。”
　　“你也说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上班的时候就去上班，但你不上班的时候该怎么学习还怎么学习，你去上班了不表示学业就可以直接放弃了。”程墨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水平，我也不知道你能考上什么大学，你就是直接骗我我可能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程墨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你是一个男人，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如果做不到就直接别答应。”
　　林霄一直觉得，如果程墨生在武侠时代，肯定是那种拥有‘摄心术’的终极大boss，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无论他跟你说什么，当他认真看着你的时候，忍不住就想点头。
　　“我知道。我答应你。”林霄咬了一下嘴唇，“我可能......考不上什么名牌大学，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而且，我永远也不会骗你。拉钩。”林霄把小指伸了出来。
　　程墨有瞬间的错愕，他不知道林霄跟他拉钩是说的‘永远也不会骗你’，还是‘我答应你’，但他还是照着林霄的样子伸出小指。
　　这个在普通小朋友之间盛行的游戏，其实他从来没玩过。
　　孤儿院里的小孩门之间，要成朋友是很难的。他们就像是一堆被遗弃了的小狗，冷的时候抱在一起取暖，但如果有食物来了，就会互相警惕。食物就那些，你吃了，可能就没有我的了。
　　林霄用小指勾住了程墨的手指，晃了晃，然后从无名指到食指挨个贴上他的，最后用大拇指在他大拇指上按了一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