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29、第 29 章

　　程墨使劲搓了两把脸，又无知无觉地往肚子里面灌进大半杯凉水去，拿出烟来点上了，深深吸了一口,那种心慌的感觉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闭着眼睛越发明显。心有余悸。
　　程墨叹了口气。有多久了呢，没有想到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人，以前的事，灰色的天空，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来了又去的人，被掩盖在喧嚣下面的死寂，无望，无动于衷......都像掩藏在一个巨大的黑洞中。只要你触及他的边缘，就会被他无情地拉进去，被掩盖，被淹没，被忽视，被遗忘。
　　昨天和今天一样，今天和明天一样，只有一天一天过去的日子，看不到未来。
　　林霄回去了。回去之前让他明天早上回去吃饭，说要给他做早饭。
　　程墨不知道他什么心理，不过就冲他来跟自己商量事的态度，估计是要报答他呢。报答就报答吧，把善良传递下去，让世界充满爱。

　　去奶奶那吃还是回去吃，对程墨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是早上给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奶奶好像想说点什么，估计是他最近不过去吃饭的时候有点多。
　　看看什么时候跟奶奶说一下吧，林霄去自己那住了的事。
　　程墨知道林霄挺会做饭的，不过早上回去的时候看见锅里面炸了一半的油条还是实实在在被惊到了。
　　“回来啦，”林霄看见程墨笑了一下，下巴冲盘子上放着的几根炸好的油条一点，“快吃吧，正外焦里嫩呢，锅里有粥，自己盛。”
　　厨房里没开油烟机，屋子里的味道有点重，程墨从没有在自己屋子里有过这种感觉，生活隆重、盛大的样子。
　　在他自己的认知里，吃的东西，果腹就好，能提供基本的生命所需，至于味道，样子，都不重要。
　　案板上还有切成长条状没有下锅的面块，软趴趴的，油亮亮的，上面撒着一层芝麻。
　　程墨看得有趣，伸手想捏，林霄飞快在他手上打了一下，“洗手去！”程墨愕然，过了一会儿笑了一下，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冲了两把。
　　油条发育得不错，淡淡的金色，线条修长，外面一层很是酥脆，咬一口就露出里面柔软的层次分明的白色，很好吃。
　　粥是简单的白粥，大米都熬得开了花，上面一层米油，很香。
　　“好吃吗？”
　　林霄看着程墨，眼睛里有小小的火苗，满怀期待的样子。
　　“嗯，”程墨又喝了一口，粥还挺烫，他咽得很慢。“好吃。”
　　“是吧！”林霄慢慢翻着锅里的油条，眼睛眯了起来，腿一下一下晃着，嘴角笑开了，“我就知道！”
　　“不过，”程墨犹豫了一会儿，说，“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了。”
　　“什么！”
　　跟声音延迟一样，林霄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看向程墨，“你什么意思？”
　　程墨眼睛看着别处，“偶尔做也行，只是别再做这么麻烦的饭了。你有这个时间，去打工也好，看书也好，干嘛做这个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林霄看着程墨的背影，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胳膊腿都慢慢发僵，手却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程墨去卫生间洗了脸刷了牙，出来擦脸的时候看见沉默地站在灶台前的林霄的背影，想说点什么话找补一下。
　　还没等他想好，林霄已经关了火转过了身来。大概是没想到程墨就站在他身后，似乎被吓了一跳。
　　“我......”
　　程墨往后退了一步，林霄很快反应了过来，打断了他，“你吃吧，我吃过了，去上班。”
　　林霄甚至还笑了一下，有条不紊地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换了鞋出去了。
　　程墨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进厨房。厨房的窗户开着，从窗户里看出去，林霄已经走出去了挺远，脚步很急。
　　锅里只有半锅油，油条都炸好了放在盘子里，粥还冒着白气。
　　程墨站着没动，舌尖在嘴巴里面慢慢舔了一圈，左边牙齿旁边有一块肉凸出来了，他轻轻吸了一下，拿牙齿叼住了，用力咬了下去，血的味道慢慢在舌尖泛开，有点腥，有点咸。
　　他有一瞬间很是痛恨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说，非要现在说，就是不说，林霄也不见得每天都有这么多时间花在做饭上，自己为什么非要破坏，迫不及待一样。
　　程墨嘴角拉了一下，又用力在手心里抠了抠，疼痛有时候会让他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林霄背着包跟被鬼追似的跑下楼梯的时候，感觉自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在逃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有点难受。
　　其实想想程墨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他说得还挺在理。打工，读书，都是他自己说要做的。
　　可他还是亟于逃离，逃离那种被人推开的感觉。仿佛他跑得快一点，就不会听见他说‘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你对我好。’
　　谢添甚至都没到店里来，带了一件制服放在乔楠那里，让林霄直接去咖啡店。
　　制服挺好看的，衬衣带领结，深色西裤，林霄觉得起码比校服好看多了。
　　而且谢添挺飒，没什么老板的架子，也不说废话。如果有一天他做了老板，也要做这样的老板。
　　“林霄，过去了好好干！”乔楠拍拍他的肩膀，“姐看好你！”
　　虽然一块工作的时间不长，但店里几个小姑娘都挺好的，林霄想了半天，一人给买了盒巧克力。他没有给小姑娘送礼物的经验，送这个应该不会错。

　　咖啡店的地址离这里不远不近，有点尴尬。坐公车的话坐的时间可能还没有等的时间长，走过去的话又有点远，林霄有点犯愁。
　　不过环境挺好的。店不大，每张桌子上面都放着一个陶罐，里面一把小雏菊，窗明几净，门口放着几把阳伞。
　　林霄去的时候谢添正站在吧台后面磨咖啡，不知道是什么咖啡豆，有微微的苦涩弥漫在空气里。
　　“过来了。”
　　谢添围着一个碎花的围裙冲他点点头，林霄有点想笑。
　　他没在店里看见别的人，店员和客人都没有。“......生意不好吗？”林霄问了一句。
　　“什么？”
　　谢添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明白他的话的意思，但林霄知道他听见了。
　　制服还拿在手上，不过谢添穿的就是T恤牛仔裤，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衣服换上。
　　谢添往他手上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说，“衣服穿不穿都行，随你自己的便。”
　　“哦。”
　　林霄有点郁闷，对谢添的脑回路很是难以理解。
　　“另外，今天店里公休，不是生意不好。”谢添说。
　　“......哦。”林霄摸摸鼻子，非常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头埋进去，再也不要出来那种。好好的咖啡店，公什么休！而且他还真没听过那家咖啡店还公休的，又不是学校！
　　“店里现在有三个人，两个人负责吧台，还有一个服务员，你会干什么？”
　　谢添问得很直接。林霄想了一下，擦桌子......算吗？
　　“不会也没事，你就先跟着打打杂吧。”谢添没等他回答，从吧台下面摸出两个小册子，“你要是有兴趣，这里面有制作方法，还有配比什么的，有空可以看看。”
　　“好。”林霄拿过来翻了几页，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难的。
　　“行了，回去吧，明天再过来。”谢添挥挥手。

　　林霄计了一下时，从这里走回去差不多要花四十分钟。
　　太阳已经落了山，他从《陈家老店》门口经过的时候没看见程墨在里面，那么应该就是在家了。
　　林霄没直接上楼，站在楼下点了一根烟慢慢抽着。他......有点害怕。
　　不是害怕程墨会不让他进门，如果程墨问他早上怎么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抽完烟他又看了一下表，如果程墨在家里，再不出门就快要迟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
　　林霄在楼下来回走了两趟，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跑出小区往小街上去了。

　　程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心里重重跳了一下，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手，把汤碗轻轻放在茶几上，瓷跟玻璃接触的时候发出很小的清脆的响声。
　　除了林霄，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如果是林霄，他是有钥匙的，为什么会敲门？
　　程墨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又敲了一下。声音不大，小心翼翼的。程墨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他伸出手使劲按在了胸口上，把脚从拖鞋里拿出来，睁大眼睛，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门外没有一点动静。林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开始头晕，眼前发黑。
　　“......程墨，是我。”声音顿了一下，“我忘了拿钥匙。”
　　林霄闭了闭眼，在嘴巴里的伤口上又咬了一下。疼痛让他清醒。
　　隔着门传来的声音很小，还有点模糊，应该是林霄不错。
　　程墨回头往沙发上看了一眼，没看见林霄的包，也没看见那只大兔子，他屏住呼吸把眼睛贴到了猫眼上。
　　是林霄。一个人站在门口。
　　猫眼的视野有限，只能看见他的手在下面垂着，看不见他拿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