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24、第 24 章

　　“哎，你知道吗？就现在咱们那一块，以前都是平房。就我小的时候，不过我记不太清了，好像后来学校盖起来的时候就跟着盖起楼房来了，然后大家就一块搬楼上去了。”
　　“是吗？”
　　“是啊！”林霄挺有精神地说着，“要是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要个带院子的房子，种点花啊菜啊的，外面围一圈篱笆，养一条大狗......”
　　程墨咬了咬嘴唇，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不过嘴角还是翘起了老高，眼睛也眯了起来，他还真没看出来，林霄还有这爱好呢。
　　“......做饭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从院子里摘菜了，又新鲜又绿色无公害，多好啊！”
　　林霄一股脑说了一大串，停下了才发现程墨好一会儿都没出声了，他盯着程墨看了好几眼，发现程墨肩膀有点抖。
　　“你是不是在笑啊？”林霄抱着胳膊瞪着程墨的后背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你这样的啊，是你非要问的，问了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啊！”
　　“没有。”程墨咳了一下，也没回头，“就是没想到，你还挺好玩儿的。”
　　“好玩儿？”林霄对这个评价感觉不怎么痛快，说话有点冲，“哪好玩儿啊？你玩儿啦？”
　　程墨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你让玩儿么？”
　　林霄愣了几秒钟，然后脸腾一下全红了。
　　窗外有微弱的风吹进来，程墨歪了歪头，靠在了玻璃上。

　　夏天一到整个世界都热了起来，但一踏入墓园就跟进了另一个世界似的浑身凉飕飕的，林霄觉得心里有什么往下沉了沉，刚才那股子说不上来是羞还是臊的感觉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俩人一块走到了林霄奶奶的墓碑前，程墨往墓碑上看了两眼，然后递给林霄几支花。“你在这待一会儿吧，我去那边。”
　　林霄眼睛盯着墓碑上的照片，沉默地接过了花。
　　程墨一转身，林霄眼里的泪水直接就落到了地上，一大颗一大颗的，好一会儿才止住了。
　　“奶奶，爷爷，”林霄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使劲笑了一下，“我没事，就是太想你们了。”
　　他没想哭的，可是一看见奶奶的脸心里忍不住一阵委屈。林霄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开始拔墓碑旁边的野草，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把墓碑旁清理干净。“奶奶，往后我常来看你们吧。你看这离得也不远，坐车还挺快的......我过得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地面很干，拔起草来得费不少力气，草根上带着一大团一大团土，手指上沾了不少绿色的汁液。林霄把花放在墓碑前面的小平台上，愣了半晌，想不出再说什么了。
　　周围静得出奇，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林霄有点想抽烟，他往兜里摸了一下，没有烟，只得在墓碑上摩挲了两把，“奶奶，爷爷，我先回去了。”

　　林霄沿着这一排墓碑走到头，看见了正站在树下抽烟的程墨，他手里的花已经没了。
　　林霄心里有点堵得慌，懒得开口，直接把程墨手里的烟拿过来放进了嘴里。
　　程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啧了一声，又点了一支。
　　太阳升到了半空中，明晃晃的看得人眼晕。
　　“程墨，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林霄抽了两口烟，问了这么一句话。
　　程墨没有马上回答，也没对这个“假大空”的话题表现出任何讶异，过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或许，没有什么非死不可的原因，就活着呗。”
　　“也是。”林霄认真想了一下，觉得程墨说的挺对。
　　“程墨，”他其实挺想跟他说说家里的事，说说自己的事，可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又一想，这事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再说了，就程墨这身世，估计这不是个多么愉快的话题。“待会儿跟我回趟家吧。”
　　“去呗。”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从小区门口到楼道里，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林霄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怕遇见人，就是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的，谁家的事都愿意唠叨几句，他不想变成故事的主角，更不愿意面对不知道什么心意的关怀备至，他只想赶紧拿了东西走人。
　　楼道里很安静，林霄拿出钥匙开了几下没开开，他有点急。这门他开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闭着眼睛都能开了，没理由好几下都没打开。他有点奇怪地弯下腰看了看锁，看清之后一股邪火从脚底直蹿上来，林霄没忍住一脚狠狠踹在了门上！
　　“怎么了？”程墨看看锁，又看看林霄涨得有点红的脸，“开不开？”
　　“嗯。”林霄声音很低，但呼吸挺急，又往门上踹了一脚，“操！”
　　程墨抓住林霄的胳膊往外拽了一把，然后往四周看了看，“等我一下。”
　　林霄没出声，使劲压着心里的火。他妈的，还换锁了！这到底是谁的家啊！
　　他气得有点想哭，又不想让程墨看见，憋得难受。
　　程墨往下走了一层楼梯，在楼道里不知道谁扔那的一把破扫帚上拧了一段铁丝下来。管不了那么多了，程墨在心里说，反正自己是什么人，林霄也不见得不知道。
　　林霄心里闷得厉害，对着门旁边的墙又踹了几脚，破旧的墙皮掉了几块下来。
　　程墨没说话，把钥匙摘下来递给林霄，拿着铁丝往锁眼里捅了几下，门咔哒一声开了。
　　屋里还是老样子，脏，乱，差。林霄看也没看一眼，直冲自己屋走了过去。
　　屋门没锁，就那么关着，林霄推开屋门的那一刻心里猛得绷紧了。他不知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会是什么景象。
　　屋里什么也没有。
　　所有能称得上是他私人物品的东西都不见了。桌子上，衣柜里，都是空的。只有爷爷奶奶的一张照片挂在墙上。床上的被褥倒是还在，也铺整齐了，就是那几个边缘模糊的脚印还好好的在上面待着。窗户紧闭，整个房间就像从来都没有人住过一样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林霄一阵头晕目眩，汹涌的愤怒整个席卷上来，压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他回过头盯住了紧紧关着的另一扇门。
　　程墨一直沉默地跟在林霄身后，这会儿抓住了林霄的胳膊。林霄甩了一下没甩开，又要再甩。“林霄！”程墨沉着声音叫了他一声，“要拿什么，拿了跟我走。”
　　林霄嘴巴紧紧闭着，愤怒让他说不出话来，身体微微发抖。
　　“林霄！”程墨又叫了他一声。他能感觉到程墨抓着他胳膊的手指深深陷了进去，指甲掐得他生疼。
　　林霄回过头来看着程墨，程墨看见他死死咬住的嘴唇，还有红得厉害的眼眶。
　　程墨呼吸紧了紧。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连小孩子都没哄过。
　　程墨盯着林霄看了半晌，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林霄定定地看着程墨没动，然后一滴眼泪顺着下巴滴到了程墨的手背上，林霄很快地转过了脸。
　　程墨无意识碾了碾手指，热的。
　　“拿上东西，跟我走！”

　　林霄站着没动。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了。
　　程墨不管那么多。这个房间里触目可及的没几样东西，大不了都拿着就是了，反正在这间房子里的都是林霄的。把床单扯下来拍干净往床上一铺，被子褥子叠吧叠吧放上去，照片，床头的柜子里还有很厚一摞粗布，也不知道干嘛使的，都拿着就是了。程墨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去，床单一系，打成一包，在包袱上拍两下，“走了！”
　　程墨一直都挺瘦的，现在再把那么大个包袱往背上一背，跟个逗号似的，还挺喜感，林霄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压断了腿。
　　程墨说走他就跟着下来了，也不知道锁没锁门，林霄叹了一口气，走了几步回头往楼上看看，心里百感交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了。
　　“拿来我背着吧。”林霄紧走两步赶上程墨，从他肩上把包袱摘下来扛到了自己背上。这就开始了，往后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程墨没跟他抢，走了一段路问林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林霄还真没认真想过。
　　“先跟我回去吧。”程墨在包袱上拍了拍。

　　程墨一回来就去洗澡了。他胳膊上打石膏那块儿这么长时间都没洗了，拆开之后跟旁边的皮肤的颜色都不一样了。
　　林霄坐在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有点发愣。
　　上次放在这里的拖鞋毛巾什么的还没拿回去，这会儿又扛了一个大包过来，他都觉得这里快变成自己的避难所了。不过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避难所，他需要的是一个收容所。估计像他这样十七八岁了才变成孤儿的人不多。
　　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林霄额头抵在膝盖上用手抱住了头，往后该怎么办呢？
　　之前在气头上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这些，满脑子想毁灭一切的想法，慢慢冷静下来才发现，他能伤害的就只有他自己。而且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会看见，没有人会理会。理会你是死是活，理会你过得怎么样。世界上有没有这么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大家都还会按部就班地生活。如果你消失了，不会跟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直到程墨把他拉了出去。
　　他说，如果没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那就活着吧。

　　程墨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穿得很整齐，如果不是他头发上还沾着水珠，林霄都怀疑他是不是洗了澡。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了澡的原因，林霄歪着头看程墨的时候觉得他的眼珠比平时还黑，还亮，仿佛能直接看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程墨拿着大毛巾晾到了阳台上，回来坐在沙发一角摆弄有些蔫了的花。把花枝剪短一些，水换掉，然后往新换的水里加了点不知道是糖还是盐的东西。
　　“这是干什么？”林霄有点好奇。
　　“让它们再多开两天。”程墨把撒在茶几上的水擦了擦。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要让它们再多开两天，我也答不上来。我只是想着，还能开的时候，就还是开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