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21、第 21 章

　　在程墨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很少有与人建立关系的经验，对他来说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各自独立，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牵绊，不关心。
　　他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听的人有什么样的感受，或者说他正是要他离自己远一点才这么说，虽然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我这样的人，不会给人带来好运的，只会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程墨躺在掉了几块皮的椅子上叼着烟，这个点的网吧里还挺安静的，很多人都昏昏沉沉的，要不睡觉，要不安安静静打着游戏。
　　大多数时候他也会在这个时间睡一会儿，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脑子难得地很是清明。
　　屋子里的空气比白天的时候好了很多，不过如果不睡觉的话还是会让人头晕脑胀的。
　　门口廊下一盏白炽灯，在夜里引来了无数昆虫还有飞蛾，嗡嗡的拍打翅膀的声音，还有一声声撞在灯泡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义无反顾。
　　远处的小街和居民楼都隐没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再远处的城市中心地带的高楼上的霓虹孤单而沉默地闪烁着。
　　灯光照亮的视线里，有个人影慢慢移了过来。
　　半夜三更来上网的人不是没有，不过这个时间来的人倒是很少有单枪匹马的，一般都是三五成群喝高了的，要不就是玩完了没地方去找个地方呆到早上的。
　　程墨啧了一声。他觉得那个身影有点眼熟。

　　在他说出‘你是客人’这几个字的时候，程墨以为起码短时间内不会见到林霄了。
　　谁也不是傻子，没有人会上赶着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三四个小时这人又来了。
　　面目全非，灰头土脸。
　　在程墨的认知里，林霄不能算是喜欢臭美，但也是个还挺愿意捯饬自己的人，他觉得林霄是那种每次出门之前都会把头发洗一遍的人。
　　不过这次肯定是例外。
　　程墨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身影从远到近，然后直接擦过他身边进了网吧，不发一言。
　　程墨两只手指捏紧烟蒂使劲吸了一口，把剩下了半支烟扔到地上踩灭了，转进了吧台里面。
　　“开台机子。”
　　林霄手背过去在包里摸了半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来，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的扔到了柜台上，又低着头把信封放了回去。
　　程墨想说点什么，林霄往吧台上扔钱的时候他看见了他手背上的伤，但林霄并没有看他，似乎也不想说话，程墨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开完机子把卡放到了吧台上。

　　程墨给林霄开的机子离吧台不远，他在椅子上坐直了就能看到。因为离门口也比较近，大概是容易被打扰很多人都不愿意要。
　　不过林霄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过去坐下了。
　　屏幕背对着吧台，程墨看不到他在干什么，往那边瞅了几次都发现他好像还挺平静，没有任何暴走的迹象，比平时还安静。
　　好吧。
　　程墨砸吧砸吧嘴，从货架上拿了包豆干吃了。
　　齁咸。
　　一直到早上程墨要跟人换班了林霄也没动过地方，连厕所也没去过。
　　这小子是不打算去上课了啊！程墨本来想过去叫他一声，但想想自己已经把人归到‘客人’这个领域去了，那自己再过去就算是多管闲事了。
　　算了，爱咋滴咋滴！

　　奶奶今天煮的鸡汤面，面条很细，香香滑滑的，程墨吃了一口，忽然想起林霄也给他煮过面。
　　估计自己是天生没有做饭的细胞吧，煮个面也仅仅是能煮熟的程度，每次都平稳地把面煮成一坨，风雨无阻，屡试不爽，刀刀必中。
　　饭嘛，管饱就行了，色香味是高配。
　　程墨想着，多吃了半碗面。
　　照例回家洗了个澡，检查一遍门窗，拉上窗帘，上床睡觉。
　　楼上的估计是要吃饺子，当当当跺菜的声音不绝于耳，多方位环绕立体声。
　　程墨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想上厕所。不知道是不是汤喝多了。
　　从厕所回来还没盖好被子不知道从哪又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哭声，细细的直钻进耳朵里面去。
　　程墨觉得有点烦，躺下之后往墙那边靠了靠，拿被子捂上了耳朵。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跟平常差不多，窗帘挡着看不出时间来。
　　程墨有点头疼，进厕所洗了把脸，回来拉开窗帘的时候被外面的阳光刺了一下眼。他愣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比平常醒来的时候足足早了两个小时。
　　程墨打开窗户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太阳，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没有错。
　　早就早了吧。
　　屋子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虽然他不常收拾，架不住东西少啊。
　　洗洗拖把拖了一遍地，拿抹布擦了擦桌子，然后把衣服洗干净了晾到阳台上。
　　程墨撑着阳台往外看了看，阳台外面矮一点的地方有一层小平台，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看起来摆花盆倒是正好。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子里立刻就被程墨否定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人还谈什么养花。
　　回到卧室里坐到桌子前面，还是练字吧。别的他也不会，也就临字帖了。摸着手掌下面薄薄的一层，程墨打开抽屉看了一眼，没有库存的了，哪天再去买几本。

　　跟别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喜欢衣服鞋子手机MP3什么的不同，程墨也就看个电影练练字而已。
　　他没去过几个地方，而且也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也并没有多么想要出去看看的欲望，但是看电影里这里那里的美丽的景色，各式各样的人的生活，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用来消耗时间，还挺有趣的。
　　至于写字，总不能像活在原始社会一样连字也认不了几个，至少病例药单什么的要能看得明白。
　　他没有别的想法，出人头地，大屋豪车美女之类的，他只想安安生生一天一天过着，不计过去，不望未来，过一天算一天。做这个世界上的一片浮萍。
　　他没有家人，自然没有背负谁殷切的期望，他也不觉得自己是有未来的人，最大的可能，他的人生就停留在爷爷奶奶消失的那刻。
　　轻轻地我来了，轻轻地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惊动一粒尘埃。

　　下午吃饭的时候奶奶问程墨想吃什么，程墨想了想让奶奶又给下了一碗面。
　　这个天气其实已经不怎么适合吃面了。虽然吃的时候很畅快，但几口汤下去就会出一身汗，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他还是选择了吃面。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想吃了。
　　这种‘我想要什么’的感觉对程墨来说还挺陌生的。

　　晚上一进门程墨就看到了还坐在正对门口的位子上的林霄，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往那边看过去的，他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就像是在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看见了一辆车一样，呼一下，对着你就闯过来了。
　　他本来想问问沐阳林霄是不是白天根本就没走过，但也只是想了一下。
　　程墨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把记录调出来一看，那台机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他靠在椅背上挺了挺脖子，林霄整个上半身都被电脑遮住了，只能看到他的肩膀跟着手的动作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动一下。
　　一只苍蝇嗡嗡地围着程墨飞来飞去，程墨沉默地眼神随着它飞到这飞到那，终于在机箱上落下了，两只前爪跟洗手似的来回搓。
　　难道这个天了还怕冷么，程墨想着屏住呼吸往前探身，手指并拢慢慢移到苍蝇上方，还没来得及下手苍蝇就跟长了雷达一样嗡一声飞走了。
　　“操！”
　　程墨往机箱上踢了一脚。
　　电脑桌下面的垃圾桶里垃圾快要装不下了，不知道是白天帮人泡面来着还是他俩自己吃的，大概是这玩意引的苍蝇，也不知道扔了。
　　程墨有点郁闷，拿了一个干净的垃圾袋套在手上端着垃圾桶把垃圾倒进了门口的垃圾箱里，又到小屋柜子里把去年的门帘拿出来挂在了门上。
　　透明的分成一条条的塑料上面一层灰，他也懒得擦了，反正来来回回的那么多人，用不了多久就蹭干净了。

　　“23号！还续费吗？时间马上就到了。”
　　程墨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
　　“啊？续续续！”23抬起屁股，手里抓着鼠标往这边侧了侧身，眼睛还盯在电脑上，“你先帮我续上！我这正到紧要关头呢，撒不开手！”
　　程墨瞄了他一眼，“十分钟拿钱过来。”
　　“好咧好咧！一分钟不带差的！谢了程哥！”
　　程墨低下头继续看电影。
　　过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日历算了算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快到去医院的时间了，这两天他总觉得心里有点烦躁。
　　程墨起身到小屋里的抽屉里摸出一个标签写着维生素C的小瓶子，拿出里面的药吃了一颗。
　　医生说你觉得焦虑的时候可以吃一颗。
　　他很久没有这么心神不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