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17、第 17 章

　　怎么会影响到我呢。
　　要是真比起来，你心里所有想象过的黑暗，都不如我置身其中的多。
　　我只是看起来一副纯白的样子，其实在我身上拉一个口子，流出来的血也许都是黑色的呢。
　　程墨吃了饭往回走的时候在心里想。
　　只是，丽丽姐说，那个男人好像做了什么，是做了什么呢？
　　自己这边是一点事都没有，没有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家门口也没有被做上什么记号，店里也没有来闹事的，那么还有可能就是......林霄？

　　林霄忐忑不安的心在推开班主任办公室的门看见里面坐着的人的时候就彻底放下来了。
　　是的，里面坐着的是那个据说是他爸爸的人。
　　班主任正跟他在说着什么，听见敲门声回头看见林霄，招手示意林霄进去。
　　林霄反手关上门，在门边站定。
　　班主任的声音很小，加上正是下课的时间，外面有点吵，几乎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爸爸看起来非喜非怒，只是轻轻皱着眉，看起来觉得很麻烦的样子。
　　像百忙之中硬是被拉到一个地方，听了一场关于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一些事。
　　最后班主任咳了一下，总结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好在造成的后果不太严重，我们也给您通知到了，您往后也多注意。咱们共同合作，争取把孩子给教育好，您说是吧？”
　　“啊。是。”
　　爸爸勉强笑了一下，附和了两声。

　　林霄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旁边，也没看另一个人，直接开口问道，“老师，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班主任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慢条斯理吹了一几下，又喝了一口水，才说，“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林霄心里说我做的事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桩啊。
　　嘴里却木然道，“老师，请您指教。”
　　爸爸在旁边皱了一下眉，似乎有点忍无可忍，但又碍着有旁人在不好发火，很是煎熬。
　　班主任老神在在地看了林霄一眼，慢悠悠道，“林霄，昨天开完班会你干什么去了？”
　　林霄摸了一下鼻子，哼唧一声，“出去上了个网。”
　　“你倒是还挺诚实。”
　　班主任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意渺茫，让林霄一下子就想到了电视剧里面皮笑肉不笑的反派。
　　“除了上网，你就没干别的了？”
　　林霄歪头使劲想，想了好半天，才说，“老师，就是上了个网，真没别的了！”
　　班主任看了林爸爸一眼，林霄也没看出那一眼什么意思来，总之肯定不会是褒奖之类的。

　　林爸爸手“砰”一声拍在桌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太急，带得桌子凳子一阵“哐啷哐啷”响。一只手指指着林霄的鼻子，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憋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说了一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林霄闻言都震惊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过了一会儿才道，“原来您是我爸！？”语气里充满了嘲讽难过辛酸疑问莫名其妙等等等等情绪。
　　班主任赶紧打圆场，“林霄！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林爸爸你也消消气，小孩子一时口不择言，别太放在心上。”
　　林霄回头看着班主任，眼神锐利而坚定，“老师，您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您看这个人都开始承认是我爸了。”
　　班主任大概也没想过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早听说林霄这个人在学校里很少跟别的同学打交道，一个班里上了两年学了，几乎没人清楚他家里的状况，只隐约知道他爸妈都很忙，所以林霄虽然家就在离教室甚至比宿舍离教室还近的地方，他还是住了宿舍。
　　他本来觉得林霄也许就是跟爸妈有些不对付。年少轻狂嘛，也算正常，今天这么一看，看来事情远远不是他想的那样。

　　班主任冷静了一下，然后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来。
　　“林爸爸你先坐，我把事情跟林霄说一下。”
　　“林霄，今天一早咱们学校教导主任就接到举报，说是咱们学校的人在晚自习时间伙同他人在校外殴打无辜社会人员，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影响。咱们整个学校三个年级都排查过了，只有你在昨天晚自习的时候离开了教室，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全程冷着脸，一边说一边注意林霄表情的变化。
　　林霄静静听着，事情还真跟他预料的差不多，不过，该怎么接呢？这要是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就挺挺脖子认了，打抱不平嘛！没什么丢人的。可是，昨天那人好像伤得不轻，要是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认了，那......会不会对程墨有什么影响？
　　林霄皱了皱眉，语气平静，“老师，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昨天是出去了，我就是出去上了个网。那人说是咱们学校的人就是咱们学校的人吗？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咱们学校的人，还是能证明是我，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我觉得这个屎盆子咱们学校是不是接得有点快啊？”
　　班主任一怔，一时间居然没接上话。
　　想想他教这么大的学生也有十来年了。以往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基本被这么一吓，那些学生不是慌慌张张干脆承认了，就是抓耳挠腮抵死不认账，像林霄这么不急不躁，还能条理分明地跟他理论的学生，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林爸爸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眼里恨不得飞出刀子来，伸手过来就想打林霄。
　　林霄眼角瞄到他的动作，一侧身半空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瞪着他道，“我奶奶也没打过我，你，你有什么资格？”
　　林爸爸挣了两下没挣开，嘴里呼呼喘气，口不择言道，“你！你，反了你了！”
　　林霄嘴角撇了一下，眉梢一吊，“反了？你还真说对了！不过，”林霄直视着林爸爸的眼睛，“以下犯上，这不是咱们家的传统吗？！”
　　林爸爸胳膊丝毫动弹不得，他能感觉到抓着他胳膊的手掌充满了力量，跟小时候自己把他抱在怀里，那整个身子都软绵绵没有骨头的样子，是半点也没有相似之处了。
　　也许，在离开的这些年里面，他真的错过了什么。
　　班主任稍稍回神，整了一下面孔上的表情，声音低了很多，“这次是我鲁莽了。不过，那人说了，他可以过来认人。要不这样，我联系一下，让他过来看一眼。”
　　“随便！”林霄转身往外走，“人来了再叫我吧。”

　　班主任跟林爸爸相对无言，都有些尴尬。最后班主任讪讪地说，“林爸爸，你也先别生气，也许......真的不是林霄呢。”班主任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掩饰性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也是我没核实好情况就着急先联系了您，这不是想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吗......”
　　林爸爸摆了一下手，制止了班主任的话，扶着桌子站起身，“老师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林霄，我这孩子从小就没怎么管，没有规矩。”
　　班主任连连道，“您快别这么说！林霄平时也一直都挺乖的，成绩也还行，不过如果再加把劲的话，我相信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林霄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上，一只脚蹬着布满脚印的墙壁，听着屋子里两个成年人你来我往礼貌有加，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我自己有什么毛病，才让面对别人时都是彬彬有礼的人不能心平气和跟我说句话？
　　后面的话他没再听，转身回了教室。
　　他并没有听墙根的爱好，他只是想知道这件事他们到底了解了多少。自己这里已经这样了，那，程墨呢？

　　林霄回到教室还没来得及到座位上坐下，肖扬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勒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到了外面走廊上，然后跟特务接头似的，在他耳边低声道，“林霄，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刚刚你去办公室的时候程墨打电话来，说让你中午放学去找他一趟，他在《陈家老店》等你。”
　　林霄揉了揉脖子，伸出去扒拉肖扬胳膊的手慢了半拍，“程墨？”
　　林霄把肖扬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往后退了一步，认真看着肖扬。
　　“是啊！程墨。”肖扬说，“他说他叫程墨，我听着就是那次‘认识鸡’的那位，是吧？”
　　肖扬说着“嘿嘿”笑了两声，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
　　林霄想了一下，正色道，“也许又是让我帮忙做饭呢。”
　　“嘿！”肖扬心说我又不是傻瓜，当下便撇嘴道，“那听着可不像。我觉得他好像还有点急，你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
　　林霄倒是想给他回个电话，但上课铃已经催命一样响了起来，急促的，刺耳的,“铃铃铃”的声音在整个走廊之间回荡。

　　林霄翻过墙头跳到地上接着一路跑到《陈家老店》门口，看到程墨正坐在对着门的桌子旁不停往路口那边看呢，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站住脚在原地使劲喘了两口粗气，边往程墨身边走边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找我什么事？”
　　程墨似乎愣了一下，下一秒猛得回过头来，林霄甚至看见眼镜在他脸上晃了一下。程墨拿手指在鼻梁上一顶，眼睛隔着镜片紧盯着林霄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冷着脸站起身迈开大步往外走，“跟我来！”
　　他的声音有点粗，跟平时酷酷的感觉不同，听起来有点像惊怒交加。林霄啧了一声，知道程墨肯定是也遇上事了。
　　程墨走路一贯很快，就像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后面玩命追赶他一样，慢了一步，凌迟处死之类的。今天更是如此。
　　林霄像往常一样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心脏跳得有点快。

　　往常这个时候正是程墨睡得沉的时间，今天因为心里有事，不仅不困，还久违地觉得心里有点慌慌的。跟多年前计划偷偷逃走的时候一样。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程墨急匆匆进了自己小屋的单元门，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然后掏钥匙开门，紧接着回身把吊儿郎当跟在他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推进门去，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程墨猛地松开手的时候林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或者应该说是从程墨突然出手抓住他的时候空白就开始了。
　　他一直都觉得程墨其实是偏瘦的。程墨的衣服跟皮肤之间总是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牛仔裤也总是松松垮垮的，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有几两肉，就是给人一种很瘦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程墨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再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看，胳膊上端靠近肩膀的地方隐约有流畅线条，仔细看得话能看得出是一层匀称的肉薄薄覆盖在骨头上。
　　程墨的眼神很直接，没了眼镜的遮挡，又是在明晃晃的大白天。他的瞳仁比平常人要稍微大一些，双眼皮薄而窄，这么直直地看过来的时候，鬼影幢幢。
　　林霄靠着沙发背站着，手撑在扶手上，他有点不确定，程墨到底是怎么了。
　　程墨盯着林霄看了半晌，皱了皱眉，语气比之前镇定了许多。“你......没事？”
　　林霄缓缓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腿偷偷弯了一下，“没事啊。”
　　程墨又看了林霄一眼，“哦。”
　　然后弯下腰换鞋。

　　林霄才注意到自己穿着鞋就踩了进来。
　　虽然自己鞋子上也没有多脏，但地板上还是留下了两个新鲜的带着泥土的鞋印，很是清晰。
　　林霄站在那里看程墨换鞋，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也过去跟着换，还是应该开门离去。
　　如果自己主动过去换，是不是有点死皮赖脸的嫌疑啊？人家又没说叫你留下来，你怎么那么上赶着啊......
　　林霄站着没动，眼睁睁看着程墨把拖鞋换好，又把运动鞋拿到阳台上晒着。直到程墨回过身来看见还在原地站着的他，明显地皱了一下眉的时候，林霄才有点尴尬地把一只脚往另一只脚后面藏了一下。
　　“......你不换鞋？”
　　程墨皱着眉头问林霄。
　　“......换。呵呵。”林霄挠了挠头发，傻笑。“这就换。”

　　林霄在程墨家里住着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想，程墨这人也太耐得住寂寞了吧，家里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吃饭也吃得那么凑合，穿衣也是能蔽体就行，整个生活都干巴巴的，像个苦行僧一样。
　　现在两个大小伙子沙发两头一头坐一个的样子，更让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那个，你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霄盯着地板看了半天，看程墨老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勉为其难道。
　　程墨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他手里的烟盒。他拿出一支烟放在嘴里，在林霄以为他又要去拿打火机的时候，他把嘴里的烟放到了茶几上。
　　......
　　程墨往茶几那凑了凑。花瓶里的百合还带着翠绿的叶子，花瓣还没有完全展开，嫩黄色的小动物绒毛一样的蕊含羞带怯地缩在里面，但百合花的清香确丝丝缕缕地流淌出来。
　　程墨手肘撑在膝盖上，伸手拨了一下花瓣，眼睛看着花。“你今天在学校里，没遇见什么事吗？”

　　“嗯？”
　　林霄心里一动，脸上敷衍地笑了一下，“我？我能遇见什么事啊！”
　　程墨手指还捏着花，脸微微测过来一点，目光往林霄脸上瞥了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
　　“说吧，什么事。”
　　林霄啧了一声，心说你是在我身上安了监视器还是我心里的蛔虫啊，什么还都瞒不过你了！
　　“噢......”林霄把脚上的拖鞋踢下来，身子往沙发上缩了缩，低眉顺眼道，“也没什么。就是班主任说有人到学校去举报了，说被打了。”林霄偷偷看了程墨一眼，“切！又没有证据什么的，谁知道是谁啊！”
　　程墨嘴唇使劲抿了一下，手指里的花瓣被挤出了汁液，黏腻的，沾在指尖。
　　“......就这些？没别的了？”
　　林霄掰着右边的脚搭到左腿上，又掰着左脚搭到右腿上，哼哼哧哧鼓捣了半天，补了一句，“还说会带被打的人来学校里认人。”
　　程墨没说话，只是就那么盯着花瓶看了一会儿，然后坐直了身体。

　　“应该就是他了。”程墨说，“昨天那个人。”
　　“早上丽丽姐说他跟她打了电话，递话说让我小心点什么的，估计是还没想好对付我的办法，就先去找你的晦气去了。”
　　“什么？”林霄一下子坐直了，“那他又找你了吗？你家里还哪的有没有什么事啊？”
　　程墨回头看了林霄一眼，林霄觉得那个目光的意思是“你是傻逼吗？”于是他又掰着脚瘫了回去。
　　“没有。”
　　程墨说，“我没事。你吧，”程墨想了一下，“不管他能不能认出你来，你就不承认就是了。实在不行你就随便诌个理由，我给你作证。至于他，”程墨从鼻子里呼出一股气，“我看他是狗急跳墙，也不管是谁，逮着了就先咬一口罢了。这事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林霄换了另一只脚抱着，自己喃喃了半天，才开口说了话，“为什么啊？！我就是承认又怎么样啊？我又没怎么着他。再说了，我就是怎么着他了，那也是他活该！”
　　程墨转过身认真看着林霄，看了好一会儿，说，“两件事。一，不管他做过什么，都不要再提！二，”程墨往林霄眼前靠近了一些，“你是不想上学了是吧。”
　　林霄落在程墨腰侧的目光在他突然靠近的时候赶紧收了回来，呼吸停了几秒钟，等程墨说完话坐回去了,林霄才小声嘀咕了道，“我本来也不想上这个学！”
　　程墨已经转回去的身体闻言又转了回来，有点危险地看着林霄。
　　林霄以为他要说什么，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