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一响贪欢(1) ...
-
那一边浓情蜜意,王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今夜当羽林军主将叶城值守。
方过二更,数道黑影窜入宫墙,细数不来,人数竟是庞大。守兵与巡逻的羽林军竟无所觉。
浓墨一般的黑里,一群着黑色劲装黑布蒙面的人缓缓靠近宫墙,他们的脚步很轻,一步一步踏地很慢,地上的土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扬起来,他们手里的长剑尚在鞘中,黑色的剑鞘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炷香的时间后,一声竹哨响起,忽然这一群黑影如同上了发条一样飞奔向王宫,长剑出鞘,银光寒芒,瞬间染血。面对突如其来的进攻,守门侍卫先是一愣,然后厮打在一起,宫门口一片混乱。
这一群黑衣人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剑法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他们并不恋战,几乎都是一剑毙命。在大批羽林军赶来前,这一群人如同影子隐入黑暗,迅速潜入王宫。
有刺客闯入王宫的消息迅速传进宫内,而此时,前一波悄悄潜入的刺客已经杀到内宫,惊动了恒公。
金銮殿一片灯火通明,身着龙袍的男人眉眼含怒,高坐龙椅之上,握着龙头的手骨节泛白。
台下之人,颤颤巍巍地跪着,不敢言语。
羽林军主将叶城在下跪着,都府府正也在跪着,兵部尚书李尚书也在跪着。
温慕凉坐在一侧,手臂流了血,已经被包扎过了。
“刺客可有活口?”齐恒公一扫众人,不怒自威。
齐羽自殿外走进来,衣服上还有血迹,至殿中跪地而拜。
“末将参见王上!”
恒公看向齐羽,目光如炬。
“齐羽,寡人问你,刺客可有活口?”
“回王上,有。”齐羽抬起头回答,“刚才审问过了。”
“主使是谁?”
“回王上,主使……”齐羽一犹豫,恒公拍桌子站了起来,“说!”
齐羽伏地叩首,朗声道:“刺客供认,主使是四公子。他们身上有统一的刺青,是一只蝙蝠。”
空气一下子静了。
蝙蝠刺青,所有人都知道,四公子出生带有胎记,形似蝙蝠,他府里买来的奴仆身上都有蝙蝠的刺青。
“将刺客带过来。”
“是。”
齐羽起身出了殿去。
恒公这才看向温慕凉。
“老九,你府上可有伤亡?”
温慕凉慢吞吞的起身,回道:“回父王,儿臣府中死伤了几名士兵,并不严重。”
“你的伤还要让太医再看看。”
“儿臣这是小伤,不碍事。”温慕凉淡淡的笑了一下,“只是此事甚重,还望父王三思,别冤枉了四哥。”
“你倒还替他说话。”恒公冷哼一声,“曹溪,你亲自去传老四!”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曹溪应了下来,快步跑下御台传旨去了。
温御祺来时跟在曹溪身后,曹溪快步走上御台,附在恒公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站到了恒公身侧。
恒公有一副和蔼亲切的面容,岁月沧桑变化,给他染上了陈迹,可依旧能看出他年轻时英俊的轮廓,恰时少年又该是何等英姿勃发。
此时他神色不变的看向已经跪在地上的温御祺,和蔼得像一位疼爱儿子的父亲。
“老四来了。”
“儿臣拜见父王。”温御祺伏地叩首,恭谨严肃。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恒公一挑眉,清明的眸子有一抹嘲笑,“还是你府上也同你九弟府上一样遭了刺客?”
温御祺大惊之下慌张应对,说道:“回父王,儿臣近日失眠,太医开了些安神的方子,但还未见好转。”
“哦?”恒公看着他笑了一下,“那你可知今日王宫与凉侯府同遭刺客之事?”
“回父王,来时路上曹公公与儿臣提起了。”
恒公看了一眼曹溪,恰时齐羽带了被捕的刺客来到殿上。
被捕的刺客已是奄奄一息,手脚筋脉被挑,前胸后背皆是鞭痕,汩汩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新换的囚衣。
“王上,还活下来的刺客都在此了。”
不用齐羽明说大家也都明白,禁室的刑,没有多少人能活着受过来。
“寡人问你们,是谁指使你们行刺寡人和凉王的?”
殿中的几个人动了动,虚弱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显得虚无缥缈。
恒公看了一眼曹溪,曹溪会意,疾步下了御台,趴在地上听了听,惶恐地跪到一旁。
“禀王上,是四公子!”
温御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窜了起来,手指着伏在地上刺客和曹溪,吼道:“你们血口喷人!”
“老四!”恒公一喝,温御祺又跪下,急吼吼的辩白道:“父王,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
温慕凉一个眼神,齐羽上前撕开了刺客肩部的衣服,露出刺青来。
“你还有何辩驳?”
“父王,这是栽赃,这一定是栽赃!”温御祺一双眸子如染了血一般,他瞥见坐在一旁神色淡然的温慕凉,忽然冲了过去,“父王,一定是老九诬陷儿臣,儿臣冤枉啊!”
温慕凉躲过他伸来的手,青竹闪身挡在他身前,双手握拳。
“四哥,我今日还被刺客所伤,剑刃若再深,我这条胳膊可就废了。”温慕凉的脸色苍白,眸光有些悲哀,语气尽是哀痛,“四哥说我栽赃于你,我又何必赌上自己的一条胳膊。”
“你这是苦肉计!”温御祺狠狠的瞪着他,目光像是淬了毒,他转而向恒公求说,“父王,这都是九弟的阴谋,是他的苦肉计!”
“混账!”恒公拍桌而起,面目严肃含怒,“证据确凿,你还在狡辩!”
“王上。”吏部尚书李大人上前一步,“王上,四公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弑父杀君的大逆不道之事啊。”
王上皱眉,温慕凉淡淡出声说道:“李大人这话是说,孤自幼不在父王身边长大,便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尚书看了一眼温慕凉,布满皱纹的脸严肃蛮横。
“老臣不敢说,侯爷做了什么事,自然是心知肚明。”
“李大人这话可把孤说糊涂了。”
青竹扶着温慕凉坐下,他拱手朝恒公鞠了一礼。
“父王,四哥与李尚书想来与儿臣有些误会,儿臣身负重伤,无力与四哥辩白,还请父王做主。”
恒公看了一眼温慕凉,眼神给予安慰,他转向看着殿前的温御祺,声音很轻。“老四,你没来时,老九还替你辩驳,要寡人三思,”他骤然狠戾的声音让众人一惊,“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温御祺瞪了一眼温慕凉,恨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住口!”恒公怒喝一声。
“王上,请王上三思!”李尚书一脸悲戚,“四公子宅心仁厚,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请王上明察!”
“李卿,你就不要说话了。”恒公淡漠的瞥他一眼,“你是老四的外祖父,此时多为他辩白,不怕引火上身吗?”
“王上,老臣看着四公子长大,四公子自小聪明过人,宅心仁厚,万万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啊。”李大人哭得声泪俱下,恒公隐隐头痛,冷喝一声,“住嘴!”
李尚书一下子禁了声,只是低声哭,这样一位老人泪痕满面,着实让人心酸。
“曹溪,传旨下去,四公子温御祺弑父杀弟,拒不悔改,其心可诛!寡人念其情分,免其死罪,贬为庶民,永世不得踏入京城!”
“父王!父王!”温御祺向前爬了几步,伏在台阶上,哭嚎着,“父王,儿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是……是李尚书!”
众人一惊,李尚书惊诧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御祺,一时没有言语。
“父王,是李大人传信给儿臣,说……说今晚会杀了父王和九弟,让儿臣等着。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胡说,胡说!”李大人骤然大怒,站起来快走几步到温御祺身前,跪下来掐着他的肩膀,圆目暴睁,“公子!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温御祺疯了一般挥开李大人,他年老肥胖的身子被挥倒在地,一时晕眩的站不起来。
“父王,儿臣有李尚书的书信。”他往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张信纸,曹溪拿过上前递给了恒公。恒公看了看信,眸中狠戾乍现,再不复那温和慈暖的形象。手中的纸骤然被汆成一团,狠狠的丢向李尚书。
“王上,贤夫人在外求见。”
恒公冷笑,“让她进来。”
贤夫人是一个貌美雍容的女子,虽是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更胜当年。
此时她一身藕色绢纱金线绣花长裙,外套同色云锦绣花长袍,身披锦琳绸缎,头上挽着飞天髻,戴五尾金凤,梅花流苏。
精致的面容泪痕斑驳,漂亮的杏眸隐隐含着泪,若漂亮的水晶,此刻眸中含着控诉,轻轻一瞥,便胜过世间繁华。
怎奈郎心似铁。
恒公高坐,冷眼看着下面跪伏着的母子,眼中毫无怜惜。
贤夫人嘤嘤哭泣:“王上,皇儿一向孝顺,从不会违逆父王,更不会谋害兄弟、弑父杀君。这件事一定是误会,皇儿一定是被奸人所害,请王上,明察!”
说罢柔柔的拜服在地。
温御祺也叩首,“请父王明察!”
恒公不说话,隐见额头青筋暴起。
贤夫人抬眸看了一眼恒公,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又柔声道:“王上,前些日子父亲还夸过淇儿明理懂事,王上,皇儿怎么会……”
贤夫人的话未完,恒公就已经打断,冷笑道:“李大人是明理之人,难道寡人就是无道昏君吗!”
“臣妾不敢。”贤夫人低下头。
“贤夫人,你明理的父亲与懂事的儿子,一起要杀了寡人!”恒公似笑非笑的看着贤夫人,贤夫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摇头,“这不可能!”
“李嫣,你们一家是要造反吗!”恒公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和倒在一旁的李尚书。
贤夫人惶恐的哭喊:“王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和父亲一家对王上绝无二心啊。”
恒公抿唇,贤夫人哭泣着,语气尽是哀怨:“王上,臣妾自知不如韵瑾妹妹,可是臣妾对王上也是一片真情,请王上明鉴!”
恒公坐在那不说话,一时殿内气氛冷凝,恒公忽然笑了,口中说出的话,比利剑还要伤人。
“你也配和她相比?”
贤夫人猛的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泪痕还未干,更显凄凉。
“王上……”
她喃喃而语,似乎是不敢相信枕边人这般的冷漠无情。
恒公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来人,带下去!”
“贤夫人李氏,口出狂言,不知礼数,罔为后宫之表率,降为嫔位,移居冷宫!”
“王上,不要啊王上!”贤夫人号啕大哭,可耐不住郎心似铁,恒公转过身去,忽然背后传来贤夫人痴痴的声音,“王上,你的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真是可笑!”说罢挣开羽林军的桎梏,一头撞向殿里的金龙纹楠木柱。
青竹一把掐住贤夫人的手腕,手臂一用力,把贤夫人摔在地上,温慕凉淡淡的开口,“贤夫人,这是御政殿,不容放肆!”
贤夫人冷笑,死死瞪着他,充满了恨意。
“你这贱人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温慕凉苍白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恒公却勃然大怒。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等寡人亲自动手吗?”
贤夫人一下子傻了,瘫在地上,双眸失去了光芒。她此刻云鬓散乱,泪花了妆容,显得有些狼狈、苍老。
恒公目光冷冷地扫过大殿,坐回龙椅,转过身来又恢复那个温和慈祥的恒公。
“大尚书李京,逆子温御祺,贤夫人李氏,密谋造反,十恶不赦,今温御祺贬为庶人,充军北地,李氏恶毒,辱骂贵夫人,贬为庶人圈禁冷宫,李京祸乱朝堂,密谋弑君,罪不可赦,满门抄斩!来人,带他们下去!”
这一番话恒公平静到冷漠的说出来,威慑力更盛。李京已经昏了过去,贤夫人平静的有些可怕,不哭不闹的了,只有温御淇还在大喊冤枉,却也被羽林军拉了出去。
“王上,末将失职,请王上降罪!”忽然齐羽伏地请罪。恒公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羽林军主将叶城。
“此事归罪,尚归不到你身上。”恒公冷笑,“叶城,你可有话要说?”
叶城颤着身子往前爬了几步,急促地喊着:“王上,臣有罪,臣有罪!”
“有罪?既然你认了罪,寡人便不多问了。”恒公舒了一口气,“叶城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撤其羽林军主将之职,杖刑五十。”
“臣……领旨。”叶城叩首。
“齐羽救驾有功,擢升为羽林军总管。”
“齐羽领谢圣恩!”
一升一降,这朝堂局势,一下子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