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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响贪欢(2) ...

  •   沉静的王宫像是酣睡的孩童,敛去一切浮华喧闹,只剩下静谧和深沉。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曹溪眼瞧着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出声提醒。

      “王上,折腾了一夜,您也该歇息了。”

      恒公背对着曹溪,眼睛盯着墙上的一幅画。曹溪也抬眼看过去,画里的女子容颜倾城,绝色无双。

      曾经在这王宫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她,那个宠冠后宫的女子,容貌似画中仙,偏偏还是文采卓绝,才思敏捷。

      只是可惜,红颜薄命。

      “明日的早朝免了吧。”恒公疲惫的声音响起,曹溪回过神来。

      “你下去吧,让寡人独自待一会儿。”

      曹溪应了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恒公还是盯着墙上的那幅画,画里的女子在他眼中还有当年的神采奕奕。

      “瑾儿,这么多年了。”

      ……

      这天免了早朝,可是昨晚的一场动荡很快就传遍朝野,李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李家被抄,游行在街,濮阳暖站在人群里,听到百姓的议论,才知前夜的一场王城动荡。

      “听说穆侯府也遭了刺客,穆侯险些被削去一条胳膊。”

      “这四公子可真是狠心。”

      “可说什么四公子,如今不过是庶民,等到了军里,还不一定怎么样。”

      路人谈论起来似乎津津有味,濮阳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慕凉受伤了。

      濮阳暖到侯府时温慕凉正在院子里浇花,他以受伤为由请了朝假,难得清闲。

      “你怎么来了?”

      濮阳暖顾不得许多,扑过来看他的胳膊,动作轻柔小心。

      “你受伤了?”

      温慕凉浅浅一笑,眸子里有淡淡的温暖。

      “并无大碍。”

      “可我听说你险些被削去了一条胳膊,怎么会不严重?”她着急,声音里有了哭音。

      温慕凉牵起她的手进了屋子,她一时怔愣,傻傻的被牵着走。

      “青竹,你守在外面。”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温慕凉牵着她坐下,给她倒了茶。

      “云裳毛峰,你尝尝。”

      濮阳暖瞥了一眼碧透清亮的茶汤,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你没有受重伤。”

      看他动作,并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可坊间又怎么会传出他重伤的消息。

      温慕凉抿了一口茶水,慢慢的放下茶杯,右手抚摸着左手拇指的玉扳指,良久才开口:“我受伤是真,并不严重。”

      “那外面怎么会传你险些被削去一条胳膊?”

      温慕凉沉沉地看着她,将一场阴谋娓娓道来。

      那日在凤来楼遇刺,不过是他给温御祺下的套,那一波刺客并没有死,他们被关在侯府的密室里,他们身上的刺青,是最好的证据。

      王宫的刺客,是他派去的,被捕的刺客都是在凤来楼被捕的刺客。

      温御祺收到的书信是他模仿李京的笔迹写的,当曹溪到公子府找他,他衣着整齐地等着时,这罪名他就已经洗不掉了。

      濮阳暖在震惊中久久难以回神。

      公子稷被贬、贤夫人入冷宫,李家满门,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一笔阴谋。

      “为什么?”濮阳暖不懂,在齐国,他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恒公偏宠已逝凉夫人的两个孩子,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齐国虽未立世子,但穆侯在齐国于世子无异。他何必搅起血雨腥风,连累数百条人命。

      温慕凉扫了一眼濮阳暖,回过目光看向门口斑驳的光影,良久才开口:“因为命,生在王家,这就是命。”

      濮阳暖嗤笑一声,站了起来。

      她盯着他看了又看。

      这个面如冠玉,风姿卓然的男人,手里握着权,掌着多少人命。他活在阴谋圈里,大约是万劫不复的。

      眼前的人,像最纯净的璞玉,他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容颜和最干净的气质。可是他生在最残酷的家族,背负着最冷漠残忍的命运。

      濮阳暖想起这些日子看的史书,那些皇家历史,有太多篡改的痕迹,可是那些争与不争的皇族人,最后沦落为怎样悲惨的境地,真正能够潇洒江湖,远离是非的又有几人。

      她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这侯府四处亮堂,但大概是个埋在深渊见不到天日的地方。

      温慕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坐着没有动 。忽然涌出一种彻骨的悲哀,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濮阳暖的背影。

      濮阳暖没再去过穆侯府,她整日待在房间里,饭也没吃上几口。

      “小暖。”花娘端着饭菜,敲响濮阳暖的房门,半晌里面也没什么动静,她有些疑虑,“小暖,我进来了。”

      她推门进来,却见濮阳暖还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样子。

      将饭菜放在桌子上,花娘上前掀起被子。

      “小暖,日上三竿,该起床了。”

      濮阳暖哼唧了两声,翻过身继续睡过去。

      “昨夜老陈见你在院子里舞剑,还啧啧赞叹你的剑法和舞姿,看你半夜不睡,午时不起,这是怎么了?”

      天亮时分濮阳暖才睡过去,她以前一向作息规律,现在痛昏脑涨的,不想理会花娘的话。

      “这几日你怎么不出门了?”花娘坐在床沿和她说话,打定了主意要吵她起来。

      濮阳暖闭着眼睛不说话,却也睡不着了。

      “你不进厨房,可让奴家损失了不少银子。”花娘扼腕叹息,濮阳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烦躁地抓抓头发,“你个地主婆,怎么这么敛财,现在还想着我的银子!”

      “奴家不敛财,怎么撑起这么大的凤来楼?”花娘站起身,优雅的笑。

      濮阳暖睁开眼睛瞪着她。花姝旖挑挑眉,拉她起来。

      “起来吃东西吧,你都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濮阳暖不觉得饿,只是很疲惫,她的睡梦里,总有一张脸,微微勾着嘴角,幽凉的眸子有一种浅浅的温柔。

      “花姐姐,我不饿,我只想再睡一会儿。”

      花娘撇撇嘴,说道:“好吧,你睡吧,我走了。”

      饭菜她没动,还放在桌子上,离开时关上了门。

      这一觉,濮阳暖竟然睡得沉,梦里也不再有谁的身影。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坐在床沿,玉一般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摸摸她的鬓角,又摸摸她的耳朵,深沉的眼眸里有浅浅如烟的眷恋和温柔。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他似是怕惊醒她,缩回了手,替她理了理被子,这才起身离开。

      “侯爷。”花娘柔柔的福了一礼,面上堆着笑。

      温慕凉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笑有些刺眼。

      “怎么样,侯爷?奴家的花沁可是最好的迷药,她便是有再高的内功,也无济于事。”花娘笑得得意。

      温慕凉没有应话。

      花姝旖踟蹰,还是嚅嗫开口:“侯爷,濮阳暖不过是个小姑娘,纵然武功卓绝,也是个不染阴谋的孩子。侯爷何必要这样……”

      温慕凉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花娘便咽回了想说的话。

      他没有久留,只是眷恋的看了她几眼,就匆匆离去了。

      濮阳暖这一觉是这几天睡得最舒服的,起来时夕阳在昏,她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她收拾一番出了门。

      花娘斜倚在柜台上,身着紫罗兰色抹胸锦缎长裙,月白色方领襦衫,外套藕荷色对襟云锦绣花长袍,脱俗清艳,媚而不妖。她笑着,眼里有浓情,婉转流光,这大厅里的食客,无论男女,皆赞叹她的美貌。

      濮阳暖朝她走过来,花娘看着她过来,问道:“睡醒了?”

      “睡醒了。”濮阳暖张了个哈欠,这一觉虽睡得沉,但起身来浑身疲软,神思倦散。

      “花姐姐,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她忽然正色,花姝旖狐疑的看着她。

      “明日一早我就走了。”

      “走?去哪里?”花姝旖惊诧,一时有些慌神。

      濮阳暖已经转过身去看向门外,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慌乱。

      “我与人早有约定,自然要去赴约。”她浅浅的笑起来,似乎在回忆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们有许久未见了,我还真有点想他。”

      花姝旖一时没有言语,隐约觉得她口中的“他”是个男人。

      “什么时候回来?”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濮阳暖转过来看她,勾起坏笑。

      “花姐姐这是舍不得我了?”

      花姝旖眨眨眼,忧怨的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是啊,奴家舍不得。”

      濮阳暖噗嗤一声笑了,不在意她古怪的语气。

      “花姐姐,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说的可轻巧。”花娘哼了一声,白她一眼。

      “花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花娘觉得她莫名其妙,但是想起脑海中的那个人,还是温柔的笑了。

      “有。”

      “那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花娘被她这句话问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喜欢似乎是一种太复杂的情绪,言语表达起来太过苍白无力,难以描述清楚。

      “花姐姐,有一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所以困于此地,我也找不到答案,也许有一日,我弄清楚了,还会回来。”

      她冷静得让花姝旖觉得刮目,微微一笑。

      “祝你一路顺风。”

      来时是浓荫仲夏,去时是云淡清秋。

      天微亮濮阳暖就准备好行李,没有再和花姝旖告别,踏着一路月光余霜自东城门而去。

      东城楼上,立着两道身影,在前的人穿着朝服,银冠束发,手扶在城墙上,目光随着出城的人一路眺向远方。

      这初秋的清晨,城外的草地上已撒满银霜,城外的路上只有一个纤瘦的身影。他还记得春色满园时,花树下的回眸一笑,胜过百里桃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似乎看到玉一般白的手上有层层凝固的鲜血。

      他叹了一声,轻轻的声音消散的冷空气里。

      “就这样去吧。”

      “主子,该去上朝了。”

      “走吧。”

      他们转身下了城楼,没有看到城外的人勒马回身,一片苍茫中,寻不到方才感受的一抹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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