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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一将功成万骨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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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月过去,齐国全线告捷。
“侯爷,捷报,三公子和十公子在豫州告捷,已将豫州内所有晋军驱逐,如今大军扎营河川。”
“侯爷,龙帆将军已收复泗州俞辙等地,驻守在俞辙待命。”
“李将军和付将军在延川汇合,乾州已全部收复。”
“拢江一带还有部分晋军,于将军率部去追了。”
接连有捷报传来,温慕凉的脸上难得见到笑意。
“传信三哥和十弟,从河川入晋,同时传令龙帆,从俞辙入晋。”温慕凉看着地图想着晋军撤退的路线,“李将军和付将军在延川不动。”
“是。”传令兵下去传令了。
温慕凉看了一眼青竹,“传信去京城。”
“是。”
恒公收到西境传来的捷报和温慕凉的作战安排,抚掌大笑几声,殿下的朝臣也跟着笑起来。
“宁卿,左卿!”恒公叫出宁伯叔和左极,“我军即将开拔反攻晋国,吏部和兵部务必准备好粮草军备,支持前线。”
“臣遵旨。”
散朝后朝臣还三三两两的谈起边境的战事。宁伯叔心里却更担心宁倾暖,她自回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夫人和霜儿去看过她几次,她也都避而不见,只说自己没事,却谁也不见。
天气渐渐回暖,杨柳树长出新芽,花园里百花展露芳颜,宁倾暖穿着一身素衫,坐在回廊倚着廊柱双目无神的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这天气好,晴空万里,云淡风轻。
“夫人,霜小姐过来了。”
青涟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生怕惊扰着她。
宁倾暖的眼睛怔了一会儿,眼珠转了转才像回过神来。
“就说我歇下了。”她的语气很轻,轻得像下一秒她就能倒下去。
青涟站着没动,她是很想让宁霜进来,宁倾暖这个样子,简直吓坏了他们。
宁倾暖似乎也没在意青涟的动静,她只是微微扬起脸庞,不知道她的眼里是蓝天还是闲云,抑或是偶尔两只归巢的栖鸟。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嫩草钻出土地的声音,他们伸展着懒腰汲取春天柔软的阳光和甘甜的空气。忽然一阵骚动,宁霜闯了进来,青漪在她身后跟着跑想拦她,后面还有一波侍卫。
宁霜闯进院子,宁倾暖才忽然站了起来,她急欲躲进屋里,脚步有些虚浮。宁霜一进来就捕捉到她的身影,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捉住她的手腕,手指瑟缩了一下。
“暖姐姐,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她这样质问,宁倾暖却将头更偏过去一些,露出纤长的脖颈,宁霜急切地转到她面前,倾暖想躲却被她执拗的扳着肩膀。
宁霜见到她,猝不及防的落了眼泪。
哥哥回来后也总是沉默,被问及她的情况,总是含糊其辞,眉宇间愁思不解。
如今见到她,宁霜才终于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过得不好,真的一点也不好。以前的宁倾暖并不是一个骨感的美人儿,她甚至有一点婴儿肥,身材娇小却算不得纤细。可如今她瘦得脱了相,两颊微微凹进去,眼圈深陷,身上也瘦了,手腕肩膀都没了软软的感觉,触手便摸到了骨头。
以前笑起来花一般娇的女子,怎么短短月余不见,变成了这幅样子,形容枯槁。
“暖姐姐,你怎么了?”
她颤抖着声音,松了手,她不敢用力碰她,生怕碰碎了。
宁倾暖抬手拂去她的眼泪,微微扯着嘴角笑起来,“霜霜,别担心,我没事的。”
宁霜摇头,“你胡说,你怎么会没事?你没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真的没事。”宁倾暖叹了一口气,“我自己是个大夫,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能不清楚吗?”
她很清楚,肩膀的剑伤已讲好了七七八八,内伤也无大碍,小产之后身体一直虚弱,加上心病难医,她才一直难以进食,日渐衰弱。
宁霜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宁倾暖也红了眼眶,却没有掉下泪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去拉她的手,“小霜霜,你回去不要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担心,我再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宁霜握了握她的手,不情愿地点点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和哥哥说的,他才在家里一字不提。”
“兄长一直陪我修养,他知道我没事的。”
“那我来陪你,给你做饭,你不许拒绝。”
宁倾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并不想有人来打扰,可宁霜的请求她也没法拒绝。
“好。”
前线战事情形一片大好,宋国递上了和解国书,送来千匹绸缎,万两黄金,还有十箱珠宝,如此一来,齐国并不揪着宋国不放,两国握手言和,只剩下晋国回天乏力。
风浮言重新部署了南境的布防,又亲自考察边疆各处要塞,等他回朝复命,又过了两月余。
京城已经是微风和煦,初夏已渐渐有了焦躁的温度。
这些日子宁霜没再去雁栖阁,她几乎一直待在侯府,宁倾暖的一日三餐都由她照料,起初宁倾暖吃不下什么,她便是变着花样地做,每每见着她能吃下几口,也能喜笑颜开。
侯府除了宁霜,还多了一位常客。乐少卿是常来,打着探望宁倾暖的噱头,实则是为宁霜。
两个人时常在倾暖面前打情骂俏,也没少惹得她也带上几分笑颜,见着倾暖笑,宁霜便对乐少卿更多了几分感谢。乐少卿风流之名传遍京城,可他这人着实有趣,四方怪谈,总能让宁倾暖稍稍放下心里的悲痛和怨恨。
看着他们的样子,宁倾暖会愈发思念温慕凉,他会每十天写一封信来,告诉她前方的战况,说一些他在军营里的生活,总不忘了关心她的身体。从他的信里宁倾暖知道他还不知道孩子的事,这样她也更放心一些。
“暖姐姐,中午想吃什么呀?”
乐少卿不乐意的打岔,“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
宁霜白了他一眼,颇是嫌弃,“你每天来蹭饭暖姐姐不轰你出去已经是客气了,你别在这儿挑三拣四的。”
乐少卿噎了一口气狠狠的瞪她,宁霜却不挑他一眼,笑嘻嘻的看着宁倾暖,“我中午做八宝鸡和鲫鱼汤好不好?”
“好。”
这些日子她从不挑嘴,宁霜做什么,她都努力吃上几口。
宁霜去做饭了,临走前还夸张的瞪了乐少卿一眼。直到她背影走远,乐少卿才笑开。
“你喜欢霜儿?”宁倾暖调整了一下靠着躺椅的姿势,歪过头来看他。
乐少卿执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细细的品。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喜欢她,从来没隐瞒过。”
宁倾暖收回目光看向天空,“你不适合她。”
“以前的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乐少卿的话让宁倾暖蹙了蹙眉。
“你是不受束缚的鸟,从不看重世俗规矩。你何必拿老一套框定我和宁霜?”
他说的没错,宁倾暖在心里赞同,可如今的心境毕竟与当时不同。
“你怕宁霜受伤?怕我会抛弃她?”乐少卿玩味的笑起来,“你当时踏进侯府,就没想过今后这宅院里会有数不尽的莺莺燕燕,未来更远的位置会彻底折断你的翅膀?”
宁倾暖抿起唇,青漪在一旁不悦打断乐少卿,“乐少请注意你的言辞。”
乐少卿挑挑眉,无所谓的撇嘴。
院子里静了好一会儿。
“想过。”
她的声音很淡,像刚刚拂过脸颊的风。
乐少卿看着这个靠在躺椅上的女子,她最近胖了一点,不再像两个月前刚见到她那般削瘦的样子,两颊也圆润了一些,又恢复了美貌,显得柔弱温顺。可乐少卿知道这个女人从不是柔弱温顺的,相反她有最尖利的刺,最倔强的坚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乐少卿淡淡道,“夫人是聪明人。”
宁倾暖偏过头来看他,柔美的眼里有最深的凌厉,“你莫要负她,否则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乐少卿郑重的点了点头,他是爱宁霜的,同以前的玩闹不一样。他以前是荒唐了些,可遇到宁霜之后,他的眼里心里生活里便只有她一个人。
风浮言来时宁倾暖正在院子里合眼休息,乐少卿早就钻到厨房去了。
婢子们来来回回的搬弄桌椅,宁倾暖是一时兴起,想在院子里吃午饭。
“主子,风将军来了。”
青涟趴在她耳边小声说。
宁倾暖的眼珠转了转,惊坐起来。
风浮言已经迈着步子走进来了,宁倾暖急急忙忙地起身,一抬头,正撞进他的眼眸。
风浮言几个大步走过来,将她抱进怀里。
“暖暖,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他的语气里,满满的心疼。草原的事他听说了,心都要碎了,这个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师妹,怎么受了这般磨难。
宁倾暖躲在他的怀里,死死咬住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酝酿良久,她才说出一句话,声音很小,还有隐藏的哽咽。
风浮言扶起她的肩膀,仔细盯着她的脸,看到她想哭又倔强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心疼极了。
“傻丫头,有什么事和哥哥说。”
宁倾暖笑起来,“我是看到你回来,高兴。”
她的眼睛转过他的脸庞,他要瘦了一些,却更坚实,脸上多了风霜,尤为坚毅,温润的眸子里多了些戾气。
吃午饭时宁倾暖明显比平时开心许多,也多吃了一些,宁霜最开心,一直笑嘻嘻的。
晌午过后宁霜煮了清茶,几个人坐到院子里说起过去几个月的事。
大多是倾暖在问前方战场的事,风浮言事无巨细的与她说,兵法战术都和她讲得明明白白,宁倾暖也听得有滋有味。问及她这几个月的生活,她只是寥寥带过,宁霜在一旁欲言又止,却不敢开口。
“你受了伤,便好好养着,外面的事不用你插手。”临走前风浮言这样嘱咐她。
宁倾暖点头,“师兄也回去好好休息,一去战场几个月,师兄削瘦了。”
“我从南境带了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明日一早我差人给你送过来。”
知道他回京肯定是诸事缠身,她便浅浅一笑,露出期待的目光,“这样最好,师兄不能陪我,我也不委屈了。”
风浮言望着她也笑了笑。和她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