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之倾城美人》希米露

52、一生一世一双人（4）

　　宁倾暖大惊，猛的松开了手，又忽然握上她的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的身体在衰竭，她不是身子虚，不是鲜少出门而体力差，是因为她的生命在极速消逝，她的五脏六腑都在衰竭！

　　“倾暖，不要告诉阿适。”姀淼的声音颤抖，细听还可分辨几丝哭音。

　　“姀淼，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不说？你不告诉西门适，等到那一天，你让他如何接受？这对他不公平。”倾暖紧紧握着她的手，忽然红了眼眶。

　　她与她相识不过数个时辰，却仿佛相识了一生。缘分也许就是如此，一见如故。

　　“等我死了，阿适会慢慢忘了我，他有他的国家、子民，有他的抱负，我能陪他的日子，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我已经是连累他，让他失去了拥有一个活泼开朗、乐观健康的妻子的权利，我不能累及他的一生。”姀淼的声音很轻，可是宁倾暖听到了她灵魂里的歇斯底里。

　　倾暖摇头，姀淼笑笑，“既然不可救，便无须让他为了我耗费心神，我只想能多陪他一天，看着他慢慢接近自己的愿望，保护他的国家和子民。”

　　“你怎么这么傻！”

　　“我的一生都是他的，是生是死，我都属于他。可是阿适不是，我生时自私的让他属于我，我死后，他应该是自由的。”姀淼摸了摸眼角，没有泪，只是很想哭，“他该有一个更好的妻子，更好的生活。”

　　宁倾暖看着姀淼，忽然说出不话来。

　　“倾暖，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倾暖点点头，姀淼神色悠悠，仿佛已经坠入回忆，那一桩桩一件件，竟还是那般清晰。

　　五年前，吴国。

　　吴国有东方氏一族，世代传习巫蛊占卜之术，家族封闭而家规森严，直系旁枝均居于吴国东部，世代不出。

　　只有一个位旁系的女子，嫁与了吴国皇帝，成了贵妃。

　　姀淼便是东方家族的人，是嫡系二房的长女，本该荣华富贵一生，却被宗师判做妖孽，受尽折磨和屈辱。

　　她自有记忆起便住在幽暗狭小的一间小屋，每日有人来送饭，没人和她说话，也没人会理会她的哭闹。直到她再也不哭不闹，学会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自娱自乐，挨过所有的彷徨和痛苦，她被带出了那间屋子。

　　那年她五岁，比同龄人看起来要矮小纤瘦，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亮得瘆人。她第一次见到父母，没有喜悦、没有激动，他们看她的眼神，淡漠、疏离，还有恐惧。

　　是她的奶奶心疼她，才费了大把力气将她带出来，之后她与奶奶住在一起，学会了说话，不及一岁半的孩子说的利索，家族里所有的人都避她如蛇蝎，她在尚学阁的小角落里跟着先生上课，学知识，学巫蛊占卜之术。那些异样的眼光，无声的嘲笑，孩童无心的攻击，所有人的排斥和侮辱，陪着她度过了七年。这七年里，她认识了一个位小哥哥，听旁人说他是皇子，随母亲回家省亲。

　　他是除了奶奶之外唯一一个不排斥她，不拒绝她的人。可是他们认识时，她已经八岁，她早已不在乎外人的目光和态度，除了奶奶，她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小小的孩子，已是淡漠得像百岁的老人。

　　那个小哥哥，也只是缠着她说些话，她未曾回过一句话，只是任他在她身边说着外面的世界，说着要带她离开这里的承若，她不曾当真，不曾相信。

　　四年，他经常来，大多是自己偷偷来，陪她待上几天，然后离开。

　　她没问过他的名字，他只知道她有个乳名叫姀淼，是她的奶奶给她起的。

　　这样的日子，在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

　　她的奶奶死了，无病无灾，突然就死了。

　　所有人都说是她害死的，骂她是妖孽，她的母亲捂着嘴，躲在他父亲的怀里，看她一眼都嫌

　　多余。

　　她被关进了地牢，鞭子、蛊毒、水牢，她受尽了折磨，那些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她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清亮的眸子在蛊毒的折磨下瞎了，苍白的身躯，遍体鳞伤。三年，她不知道自己活下来的支撑是什么，但是她活了下来，却也如同死人一般，没有喜怒哀乐、痴嗔怨恨。

　　十五岁时，她的同胞妹妹成亲，言她怨气伤了新娘的身子，便逐她出了家族，身无分文，身无长技的她流落至吴国国都金陵，沦为乞丐。

　　姀淼平静地睁着眼睛，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仿佛那些岁月她不曾经过。宁倾暖握住她的双手，落了泪。

　　该有多痛，才能这样淡然地提起那些过往，该有多伤，才心神俱损忘了人之常情。

　　“倾暖，我没事。”姀淼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轻轻拂去她的泪，微笑道，“我有阿适，那些痛都值得。”

　　能够遇上他，之前所承受的一切，值得。

　　她是饿极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一个趔趄，跌倒在街上。

　　“姑娘，你没事吧？”

　　温热的手，温和的声音。

　　她的的手慢慢地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胳膊，靠着他站起来，她摇摇头，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四顾，松了手，没有道谢，没有言语。

　　西门适的眸子眯了眯，未及细想，眼前的身影又一次倒下，这一次她倒在他的怀里，昏了过去。

　　醒来时躺在床上，触手是柔软的棉被、细腻的绸缎。

　　“姑娘醒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缩了缩身子。

　　似乎是谁进了来，脚步声渐近。

　　她往里挪了挪，手脚蜷缩。

　　“既然你醒了，先吃些东西，然后让大夫看一看，你的身上都是伤，眼睛也是。”是那个在街上遇见的人，温和的声音低沉悦耳。

　　她没有说话，缩着身子，脸色苍白，却面无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感谢。

　　西门适见她这个样子，微微皱眉，让婢女扶她起身吃东西。

　　婢女的手触碰到她的肩膀，她缩了一下，不是害怕，只是不愿让人触碰。

　　婢女手足无措地看向西门适，温柔的男子微微一笑，强硬的抱起她，让她靠着床栏，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抱了满怀，缩了又缩却发现逃不出他的怀抱，直到又被他放回床上，她往里挪了挪。

　　西门适知道她眼睛看不见，很理解她的防备，可是他不明白，若是她怕，为什么一脸冷清淡漠。

　　“你很久没吃东西，先喝些粥吧。”亲手拿着勺子喂她，身后的人都惊了一下。

　　“世子，让奴婢来喂姑娘吧。”

　　“不必了。”西门适拒绝，看着她一口一口吃下粥，又耐心的喂了她一些米糕。

　　她只嚼着东西，喂到嘴边便吃，不喂她也不要。

　　大夫替她把脉，看了眼睛，开了药方。

　　“公子，这位姑娘身上的伤是多次累积而成，便是痊愈也会留下伤疤，身子虽是虚弱，只需好生调养，应该没有大碍，至于她的眼睛，乃是蛊毒所致，小人医术浅陋，无法医治。”

　　西门适蹙眉，“你且调养好她的身子。”

　　“是。”

　　“你们都留在别院照顾她吧。”西门适出门去，如是吩咐。

　　她很安静，像没这个人一样，枯坐，能坐上一天，除了吃饭喝水上茅房，她可以什么都不做。

　　任谁与她说话，她也没反应。

　　婢女都说，世子带回来了一个有些傻的瞎女人。

　　西门适却待她极好，时常来看她，给她带些街上的玩意儿，也强硬的带她出去逛一逛，她虽总是冷冷淡淡的，却似乎并不排斥西门适。

　　西门适起初并不喜欢这个女子。相比其他认识的女孩儿，这个女子太无趣、太淡漠，像个死人一般，他只是想让她恢复如常，然后让她离开。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动心，已经摸不到源头。只是会越来越想她，时时念着她，怕下人待她不好，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怕她想要什么却不说，怕她受了委屈。

　　他时常想她曾经是受了多少委屈和痛苦，心里溢满了怜惜和心疼。

　　“这半年药是没少喝，可总算是有点成效了。”西门适端着坐在床边，“身体总算是快好了，可是你这眼睛……”

　　他请太医来看过，这半年多也找了不少名医，却都是一样的答案，蛊毒，无能为力。

　　“你和我说说话吧，一直也不见你说话，若是没有我，你要怎么活下去？”他一边喂她喝药，一边逗她说话。

　　姀淼抬头，眼睛看向他的方向，满嘴的苦涩，让她清醒了几分。面前的男人与她无亲无故，却待她是极好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太细致。

　　他问没有他的话，要怎么活下去。她已经快忘了在被逐出家族后没遇到他之前，她是怎么活下来的。遇到他之后，她不用说话，一日三餐，午后甜点，一日四顿药，他都悉心关怀，她想什么他似乎知道，体贴备至，关怀得当。

　　“不说话不闷吗？”将药碗交给下人，他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今天阳光甚好，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好不好？”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已经扶着她起床，替她穿戴好衣装，牵着她出门。

　　春暖花开时，街上分外热闹。

　　“想不想吃糖糕？我去给你买一点儿，你在这儿乖乖等我。”他耐心的嘱咐，像在疼惜一个小孩子。

　　姀淼站在原地，忽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身子跌了出去，她看不见，辨不清状况，耳朵却灵敏的听到有马蹄声近，她似乎，也没想躲。

　　忽然身子被扯了一下，接着她听到惊恐的尖叫声，手不自主地攀扶上搀着自己的手臂，有什么东西，埋在心里，似乎要破土而出。

　　“我没事，别担心。”他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改揽着她的腰，斥了那骑马的人几句，然后带着她离开了，边走还在自责，“是我的错，不该放你自己在那。”

　　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西门适一喜，搂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