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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曾经沧海难为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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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暖离开京城月余,天气转凉,她越发懒怠起来,整日的窝在房间里,连宁霜也不怎么见了。
她心里有一个缺口,里面住了一个人,她在沉默而深深的思念着。这样的思念让她心神不宁,让她寝食不安。
他在做什么?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他可否也有一刻在思念?
李家余孽未除,穆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命悬一线。
不过半日,穆侯重伤的消息就传遍了齐国上下,一时间温御祺及李京一家成了坊间被传骂的对象。
枫林山庄也收到了消息,来送消息时,风浮言正在和濮阳暖下棋,也没避着她,让人念着消息。
前面几条濮阳暖都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手里捏着棋子,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她的棋艺最烂了,在云峰山上只敢拉着风浮言下一下。
“穆侯昨日受了重伤,引发旧疾,命悬一线。”
风浮言蹙眉,濮阳暖手里的棋子跌落,棋子在棋盘上跳了一跳,乱了棋局。她愣了两秒钟,忽然窜了起来,“你说什么?”
“穆侯命悬一线。”
“温慕凉?”
“是。”
这人被她吓得腿颤,濮阳暖现在的样子实在狰狞。
见她抬脚就要走,风浮言起身拉住她,担忧道:“怎么了?”
濮阳暖红了眼眶。
“师兄,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风浮言拧眉,不解地看着她。
濮阳暖吸吸鼻子,酿着哭音说道:“我有一个必须要见的人。”
匆匆与风庄主和夫人拜别,濮阳暖踩着晌午的阳光一路从枫林山庄疾驰而去。她来不及回头看风浮言担忧的神情,只想着快一点,怕时间流逝,她再见不到那人一面。
到京城时,已是午夜时分,一路上她未曾歇过片刻,连口水都没喝。城门已经关了,濮阳暖下了马,打算攀着绳索翻上城墙。
京城的守卫森严,濮阳暖在城下等着城墙上的守卫换班。两队守卫交替,是城墙上守卫最多的时候,却也是防卫最松懈的时候。她的动作很轻,气息平稳,确定没人发现她,这才又借着绳索进城去。
万籁寂静,濮阳暖踩着轻功朝穆侯府飞奔而去。
她才走到巷子,收缓了脚步,却忽然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这四周有人,在极力隐匿着气息。
她缓缓靠近,几道黑影在月光下闪过,几个纵跃,飞上了屋顶。
濮阳暖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她顾不得太多,追刺客到屋顶上。此时府里的侍卫已经发现了刺客,围堵在屋下。刺客向温慕凉所住的东院奔去,已有侍卫追上屋顶。濮阳暖却更快,挡在了几个刺客的前面。
这些刺客并没把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濮阳暖却起了杀心,她的心里住了一头魔,在一点一点啃噬她的心。温慕凉已垂危,为何这些人还不肯放过他?
她的剑,在月光下湛湛寒芒。刺客迎来,她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招招致命,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孩儿,不过片刻已经被血染红了眼睛。
她拿着剑,几近冷漠的看着散落在屋顶和跌下去的尸体,目光扫向庭院,眼底有泪流出,汇聚成汪洋。
庭院里的人,一身绛紫色广袖长袍,墨发用玉冠整齐的束在头顶,此时微微仰头看她,她看不清他的眉眼,脑海里一片空白。
跳下房顶,她朝他跑过来,带着一身疲惫和血腥。
她没有思虑她这样跑过去那人会不会张开怀抱,她不想思虑、不敢思虑。她只是想跑向他,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能够真正地感受到,他还活着,健康无虞。
温慕凉看着她跑过来,负手而立,没有张开怀抱迎接她,也没有躲开。
她停在两步外,目光急迫的锁着他。
“你没有受伤?”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温慕凉摇摇头,语气淡淡:“没有。”
濮阳暖盯着他,忽然扔了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哇哇大哭。
这一路而来,她的心备受煎熬,她怕他受伤,怕他受苦,怕他快要死了,她害怕自己太慢赶不上见他一面,害怕她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感情世间就再也没有这个人,害怕她终于有一腔深情却无处可付。
她哭的像个孩子,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和紧张卸下,她只想大哭一场,短短数个时辰,她却已像经历一番生死。
你年轻时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爱,不知道怎样才算遇到了对的人,只是忽然有一刻你感觉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个人成了汪洋大海,从此之后你溺在海洋,江河溪流都不再能你眼中泛起波浪。
朝阳透过窗户照进屋子,能看见飘起的尘埃。
很久没有这好的天气,阳光明媚得像是春天。
濮阳暖梳洗好出门,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她睡了整整一天,疲惫散去,整个人还是倦懒的。
“姑娘,侯爷吩咐给您备下了早饭。”
两个婢女端着早饭过来,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暧昧。
濮阳暖侧过身让他们进了屋子。
侯府的早饭都要比平常人家丰盛,有她爱吃的玉米饼和肉包子,还有小碟的酱菜和酱肉。
“侯爷嘱咐,姑娘起来先喝白粥再吃东西。”婢女将白粥端到她的面前,眼神还在她身上打量。
濮阳暖眨眨眼,那婢女可爱的笑起来。
“姑娘真是好福气,侯爷待姑娘很是不一般。”
她想起昨天晚上,她蹲在地上哭,那个男人也没有安慰她,只是在她哭够了,不出声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没有一句话,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却抱着她到房间,将她留在了府里过夜。
濮阳暖真的饿了,喝下半碗白粥又吃了包子,还啃了半块儿玉米饼,这才觉得肚子里有了点东西。
“侯爷人呢?”
“姑娘,侯爷上朝还没回来。”
濮阳暖点点头,目光扫向矮柜上的剑,昨夜血腥的一幕重回脑海,让她瑟缩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她杀人,如同恶魔。
温慕凉回来时,濮阳暖坐在书房的圈椅上等他,手边放着一碟桂花糕。
他一看便知这桂花糕是濮阳暖自己做的,样子勉勉强强能入了眼。看来她这半月余,一点长进都没有。
虽然嫌弃着,嘴角却怎么也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我做了桂花糕。”
温慕凉淡淡的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到她身边,顺手拈起一块放进嘴里,装模作样的嚼了嚼。
“嗯,手艺退步了。”
濮阳暖盯了他一眼,嗤了一声,站起身去看他书桌上的《兵志录》。
看着濮阳暖背过身去,他几口将手里的桂花糕吃光了,满意的喝了口茶水。
濮阳暖一直翻着书,好像真的全神贯注地在看书。
温慕凉吃了两块桂花糕,才走过去。
“想问什么?”温慕凉忽然开口,吓了濮阳暖一跳,她惊诧的抬眸看向他,温慕凉眼睛盯着她,目光深沉。
濮阳暖想了想,既然他让问,那问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李家余孽是真,你被重伤是假,对不对?”濮阳暖看着他,等他的答案。
“是。”温慕凉皱了皱眉。
“你没有重伤,命悬一线,所以外面那些传闻……”
“是我让青竹传出去的。”温慕凉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眸子里有一抹亮光。
濮阳暖和他对视一秒,不理解他的做法,有些义愤填膺。
“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是齐国的战神,传出你命悬一线,邻国该有怎样的猜测,你将会让齐国陷入腹背受敌的地步,你就不怕你踩着万人尸骨一路走来,最后功亏一篑?”
“怕。”温慕凉甚至没有犹豫就这样回答。他这样的坦诚倒是让濮阳暖愣住了,她以为温慕凉会扯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堵住她的嘴。
“这是一场赌,一身功名,齐国天下为注。”他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清澈低凉,可是他的话,却让她如坠云里雾里。
濮阳暖沉默了许久。
齐国天下为注?
他要赌什么?
温慕凉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李家余孽闯入侯府,若无重罪,如何清剿?这是其一。”温慕凉拿过她手里的《兵志录》,“其二,如今各国形势微妙,近几年来现有战争,各国皆是抛光养晦。齐国地处四国之中,周围虎狼环伺。我这一病,便可一探各国军中实力和他们的狼子野心。”
他的解释似乎很有道理,濮阳暖点了点头。他是在赌其他诸国的野心与实力,若大便是难免的一场战争,若小便可继续存储实力,以备日后一战。
果然他布的每一步棋都别有用心。
“侯爷好谋划。”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勉强的恭维着。
温慕凉看着她落寞的眼神,心里一缩,想拉着她的手将这个局说明白。他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不过是赌人心一颗。
赌濮阳暖知道他命悬一线的消息,会不会回来。
若她来,他的心里的除了家国天下,便多了一个人。从此一生一人,九死不悔。
他定将她捧在手心,天下荣光,不及她粲然一笑。
若她不来,便痛一时,将心里一块生生挖去,今后余生,便是朝堂沙场,再无柔情。
她来了,可她如今这般表情,怎么好像,同想的不一样。
是不是他错了,即使她来了,他也没有机会留她一生在身边。
“侯爷既然身体无碍,我便不多打扰了。多谢昨夜收留,告辞。”她一番话说得极快,不等温慕凉回答,便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青竹进来。
“侯爷,濮阳姑娘,收拾东西走了。”
温慕凉依旧背着身子,手里捏着那本《兵志录》。青竹看了看他的背影,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她走了,他又能怎么样?
温慕凉凄然一笑,该怪自己太想贴近温暖,还是该怪这个女人狠心?
大约是怪自己的吧。
骄傲如他,竟也有一天会质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