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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落花时节又逢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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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暖拉着宁霜离开后山,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霜霜,这个公主是不是喜欢师兄啊?”
“你怎么知道?”
“真的?”濮阳暖只是猜测,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
宁霜撇撇嘴道:“她有时候会来山庄住上一段时间,反正每年山庄里来游说的人很多。”
枫林山庄在武林名列第一山庄,又有银号遍布天下,天下五国都想拉拢枫林山庄为己用,常有派来的说客,风庄主一一接待,都不得罪,却谁也不依附。
濮阳暖想着,这公主对她的敌意怕是误以为师兄喜欢自己吧。以后还是躲着走,她不想在这里给风家惹麻烦。
不过这位公主还是好眼光,若风浮言做了宋国的驸马,那枫林山庄自然是要搬去宋国了。
濮阳暖摇摇头,师兄并非如此肤浅草率之人,她并不需担心,何况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未亡人。
下午的天气有些凉了,濮阳暖提了剑到院子练剑,她虽离了师父,却一直记得濮阳枫的嘱咐,练武一日不可歇。
她的剑是濮阳枫送给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庆祝她长大成人。
院子里的落叶被剑气挑起,纷飞,又散落。
她看起来娇小玲珑,柔柔弱弱的,剑挥起来却不差一分气势,剑啸长虹,人剑合一。
楚淮清站在门口看着她,她的剑法流畅凌厉,他想着如果自己同她比试,也不一定能占上风,她的剑似乎有极深的戾气,划过空气的声音像鹤鸣。可是执剑的女孩儿眼里却很干净,没有戾气也没有杀戮。
他回想起他们在青州城时,那时她帮了他,可是她只是伤了那些刺客,剑未出鞘,只是靠内力而已。
她似乎不见血腥。
忽然凌厉的剑风袭来,楚淮清没有躲,剑锋停在他的眼前,剑气在靠近他时就收敛了。濮阳暖盯着他,收了剑。
“公子,这里危险,若是误伤了公子,小女可担不起这罪。”
楚淮清只是笑了笑,靠近她一步。
“你若真想伤我,我还能站在这里?”
濮阳暖也笑了。
“果然公子能看透人心。”她话音一转,楚淮清暗了脸色,“我自是不会在这里伤了公子,给师兄惹麻烦。”
她转身要走,被楚淮清扳回肩膀,他的眼里有火,狠狠地盯着她,忍不住低吼道:“濮阳暖,我到底何处惹你记恨,你要如此待我。”
濮阳暖平静的盯着他,毫无波澜。
“公子不曾惹我记恨。”
楚淮清自嘲的笑起来。
“当时在青州城,的确是我瞒着你调查了你的身份,可是我不曾想伤你半分,你何故因此与我一别两宽,要形同陌路?”
濮阳暖拂开他的手,站离他远些。
“我们相处不过数日,眨眼而过,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她的神情淡得像天边的云。楚淮清这才感觉到一阵冷,心里仿佛漏了一个口子。
原来他以为那些她在乎而生气的原因,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只是不在乎。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呵,他耿耿于怀,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萦挂于心。她当时的绝情,不是生气,是真的绝情。
“你几次三番救我,为我奔波寻药,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楚淮清的语气里有危险,似乎此刻她若点头称是,他便能一手掐死她。
濮阳暖看着他,回想起与他在青州城相处的日子,楚淮清温润又风趣,博闻强识,又通晓音律,他们曾琴箫合奏,也算是一双好友。
终究她不愿太过狠心。
“公子自知身份特殊,小女并不愿卷入是非,从此血路难行。”
楚淮清蹙眉,沉默着。她说的没错,与他交往过密,的确是一件危险的事。她这样保护自己,也无可厚非。他又怎么能愿意将她卷入这些阴谋是非。
“罢了。”楚怀清叹了一口气,他沉着地看着濮阳暖,语气低沉而执着,“待我能够将你护在身后,再来找你吧。”
他转身离开,濮阳暖盯着门口盯了许久,而后继续练剑,汗水自她的脸颊滑落,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胸中有一口闷气,全部挥散在剑端。
西郊的天牢一直归于刑部管理,此时刑部侍郎正守在门口,见台阶下马车停下,急忙跑了下去,在马车前掬拜,“拜见公子。”
“刘侍郎不必多礼了。”一身衣着华贵的的男子下了马车,“老四受如此重罪,明日便要发配北地充军,作为他的兄长,本公子来看看他,送他一程。”
“三公子情深意重,刘某感动。”刘侍郎伸手一请,在前带路,“公子里面请。”
昏暗、肮脏的监牢,里面还有正在受刑犯人的哀嚎,被关牢犯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声。
曲曲折折的走到一处稍偏僻的铁牢前,刘侍郎鞠了一躬,请道:“公子,就在这里面,您请吧。”
“有劳刘侍郎在外等一会儿。”
“微臣在外等着。”
温梓潇点了点头,这才走进牢房。
牢房里有一张石床,上面堆满了干草,有一床被褥,地上一张木桌子,两个小板凳,桌子上一盏油灯,一个茶壶,两个裂了口的茶碗。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披头散发,手脚都带着镣铐,他听到声音动了动,发出铁链相撞的声音。温御祺缓缓的站起来,看向温梓潇的目光有一刹那的惊喜。
“四弟。”
“三哥。”他嘶哑着嗓子,微微红了眼睛,“三哥,救救我。”
温梓潇悲天悯人的蹙着眉,深深的叹了口气。
“四弟,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三哥,我没有刺杀父皇,这是阴谋,是老九的阴谋。”温御祺的脸,渐渐狰狞,目露凶光,“三哥,你去告诉父皇,告诉父皇,我是冤枉的。”
温梓潇推下他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掸了掸袖子,一脸为难。
“老四,如今父皇是谁的话也不听,为兄也没有办法。”
温御祺盯着他,渐渐冷静下来,冷漠的眸子像是装满了冰,咬牙切齿道:“你根本,就不想救我!”
“四弟这话是说对了。”温梓潇缓缓笑起来,与他相似的眉眼里露出讥诮,“你死了,曾经我们密谋的那些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你要干什么!”温御祺往后退了几步,眼底慢慢爬出恐惧。
“三哥念在与你兄弟一场的份上,不会让你去北地受苦的。我送你,走的利索一点。”他扬唇一笑,渐渐笑出声来,放肆又张狂。
温御祺瘫倒在地,眼睛没有聚焦,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世界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的男人声音冷漠像极寒的冰。
“在路上,让他走的干净点。”
“是。”
温御祺在去北地的路上被土匪杀了,这件事传到御政殿,恒公只是挥了挥手,那屏退众人后微微佝偻的身影,显得那样苍老可怜。
王宫西侧的院子,颓败荒废的像是不属于这华贵的宫城。
“王后娘娘驾到!”王后身边的大太监玉璞尖锐的嗓子喊了一声,他身前衣着华美的女子妆容精致,云鬓高绾,岁月于她似乎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依旧漂亮高贵,风姿绰约。
昏沉沉的屋子,门被推开,激起空气中的尘烟,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得尘烟颗粒分明,飘飘荡荡在空气中。
东侧的床榻上,女子素衣,披散着头发。
“嫣妹妹,好久不见了。”王后矜贵的手搭着玉璞,吟吟带笑,眼角微微上挑,细细的有两条皱纹。
榻上的女子僵硬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王后娘娘屈尊来此,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瞧你说的。”王后嗔了她一句,仿佛两个要好的姐妹,说着闺房的私密话,“你我姐妹多年,姐姐来看看你。”
“王后娘娘金贵,这地方还是少来,免得走不出去了。”贤夫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可怖的笑容。
王后拍了拍玉璞的手,玉璞一点头,带着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王后往前走了几步,轻言细语:“嫣妹妹,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凉韵瑾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和她计较什么?”
“计较?”贤夫人缓缓从床上站起来,未着妆容的脸显出了几丝苍老,瀑布一般的长发间竟生了白发,“你便不计较?凉韵瑾死了,可是她一直活在王上心里。你若不在乎,何必瞒天过海的要杀了她!”
王后失了笑,眼中迸出冷厉。
“你等着吧,那对父子不会放过你。”贤夫人咬牙切齿的吐出每一个字,“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你的儿子,也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王后盯着她,忽然笑了,开始用手掩着唇,后来放肆的大笑。
“李嫣,即便有这一天,你和你的儿子也等不到了!”
贤夫人狠狠地盯着她不说话。王后浅浅的笑,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李嫣,王上发配温御祺去北地,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贤夫人瞪着她,一双大眼睛慢慢爬上了恐惧。
“北地是凉荣鹤的地盘,王上这是把他的生死大权交到了老九的手中,你说,他会好过吗?”
贤夫人纤瘦的身体开始颤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了,温御祺不会受苦了。”王后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报复的快感,“你的儿子死
了,你知道吗?被土匪乱刀砍死了。”
贤夫人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眸子中渐渐掠起疯狂,怒吼道:“你说什么!”
“他死了。”她一字一顿,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疯狂的女子。
贤夫人枯瘦如柴的手,狠狠的攥向王后的脖子,她似是疯了,力气大得要命,嘴里疯狂的吼叫着:“你也去死,给我儿子陪葬!”
屋子的门一下子被踹开,玉璞闪身进来,一掌打飞了贤夫人,她的身体撞向墙,摔在地上,吐了口血便昏死过去了。
“娘娘,你没事吧?”玉璞的手在后背帮她顺气,王后的脸色涨红,好几个深呼吸才慢慢缓和过来,轻轻的笑起来:“我们走吧。”
“娘娘,这个女人……”
“不用你动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临走前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女人,她蓦地觉得有些神伤,从心底涌起的可悲和凄凉,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重见外面的阳光,她笑了,虽然悲哀,但是为了不至于更悲哀,她只能如此,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