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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七、画地为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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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尔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厌烦在接下来的日子,但是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过于悲观了。至少经过两周的时间,她已经开始适应在这个荒凉的庄园的生活。
1945年那场轰动整个魔法世界的大战过后,身为败者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便自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见到过他,也极少有他的消息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当年那个称霸整个欧洲的黑巫师似乎已经死去了,死去了五十年。
可是珀尔看着眼前的画面,那个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口里叼着一个和将她送到这里那的把门钥匙相类似的老烟袋,在昏暗的光线下专注于手中的文字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看不出邪恶,也感受不到善意,他就像是一个油画上的人物,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珀尔并没有拒绝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的身上有邓布利多的影子,或者反过来说也不为过。
“你要是非要等我开口,丫头,那杯茶就该凉成漱口水了。”老人也没有看她,只是自己闷声闷气地说。
珀尔回过神来,立刻走过去将手中的水杯放到那个老旧的书桌上,“抱歉。”
老人还是没有看她,自己手脚麻利的拿过水杯,没再说什么。
珀尔稍稍瞥了一眼,便被他手中的文字所吸引,她微微蹙眉,那是她自己的字迹,在书的边角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笔记。这是珀尔带来的一本书,她在霍格沃兹上课的教材,那本有名的《神奇动物在哪里》。
老人终于转过头看了看她,神情古怪的说:“干嘛?”
“我的书怎么在你这儿?”珀尔故作生气的问道。
“我借来看看而已!”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五十多年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东西了,书或者是任何其他文字性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应该不难理解我对于‘新鲜事物’的渴求吧,哪怕这是当初按个既麻烦又恼人的纽特·卡斯曼德写的什么蠢教材……而且就我所知,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别总像个小丫头那样小气!”
珀尔觉得有些可笑,他一直不都是称呼她什么“丫头”么?
她摇着头轻叹口气,俯视着坐在扶手椅上的这个满头银发的古怪老人,没错,他就是在伏地魔出现之前被人称作最臭名昭著的黑巫师,曾经叱咤风云的盖勒特·格林德沃。
她原以为格林德沃的牢房会像阿兹卡班那样,活脱脱的一个人间炼狱。但真实情况却出乎她的所料,他能在整座庄园内自由行走,能做许多事情,能浏览一些城堡内很早以前就有的,无害的读物。珀尔尝试过离开这个庄园到外面荒凉的山头上转转,散散心,但禁锢魔法的牢固性超乎她的想象。保护这个庄园不被外人看到的同时也在囚禁着里面的囚犯,这个保护咒如此精密绝伦,就算是邓布利多这样的巫师,也要耗费他几乎全部的精力来完成。
格林德沃就在这个魔法的保护和囚禁中,成为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老人,在这个毫无生气的庄园中耗尽了所剩的生命。
珀尔忽然觉得,这种监牢生活也并非是得到了什么优待,对于一个曾经踌躇满志意在征服世界的人来说,这里才是人间炼狱。
几十年的囚禁和与世隔绝让格林德沃的性情更加古怪,珀尔觉得他或许早就疯了,只是在漫长的疯狂中,孤独一人的他熬过了那些最不可理喻的日子,他在疯狂中寻回来了一部分理智。
“我去做晚饭。”珀尔最后说道,转身离开。
自从她来到这里,便没有使用过魔法。按照邓布利多的嘱咐,格林德沃五十年前就被剥夺了所有使用魔法的权利,所以魔法的使用极可能对他造成不必要的刺激。虽然珀尔并不害怕这种刺激能带来什么后果,但她听从了邓布利多的嘱托。毕竟这个人现在只是一个迟暮终老的人,他一直在为自己的罪孽承担后果,她也没有必要去打扰这种平静而残酷的惩罚。
她还没有那么残忍。
这样无聊而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珀尔也变成了那个与世隔绝的人。八月下旬,霍格沃兹的新学期马上就会开始,珀尔心中不停盘算着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才是邓布利多所说的“合适的时候”,她又该如何知道外面的消息?
这段时间里,她和格林德沃相处的倒还算是融洽,至少珀尔是五十来年第一个能常住这里陪伴他的人,当珀尔讲起外面的世界,新的魔法新的事物时,他总是听得很认真,挖苦讽刺是常有的,就像大多数所有老人那样,对新世界新事物处处看不顺眼,只是那片刻的恍惚也未曾逃出珀尔的眼睛,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五十年前就接受了,即便一个衰亡的灵魂,也有着对某种事物的永恒追求。
“你再跟我说说那个孩子的事情。”格林德沃坐在他的老藤椅上面,对着旁边坐在另一个老藤椅上的珀尔说,“说详细些。”
“我对汤姆·里德尔的了解就这么多了,先生。”珀尔略显疲倦的回应道,这里是整个庄园光线最好的一个房间,巨大的窗户可以让他们看清外面月光下的世界。
“那伏地魔呢?”他尖锐的问道,就像哈利和邓布利多一样,他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我真的很好奇,究竟这个人有什么能耐,能坐上排名榜的第一位!要知道在我的时代,那一直都是我的位置,我的!”
珀尔闭上眼睛,抿着嘴不禁笑了起来。
“臭丫头,你笑什么?”
珀尔忍不住发笑,她断断续续的说:“这又……这又不是什么……最受欢迎巫师的排名,当然了,先生……或许我描述能力有限,但那个家伙,那个把自己毁得如此彻底的家伙,确实有能力排在你之前。”
格林德沃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最后又无所谓的耸耸肩,嘟囔着说:“我不会是最后一个追求权利的巫师,我早就跟他说过了。”
珀尔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只是她觉得还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她也不想再谈神秘人的事情,便转移话题问道:“我说说哈利·波特如何?”
“不!”格林德沃坚决的否定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珀尔睁开眼,转过头看着他。
“我对那小子没兴趣,按照你之前说的,对他有兴趣的事邓布利多,我和他不一样!”格林德沃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最后几个字说的时候甚至已经唾沫横飞。
珀尔感觉到了语气中的酸味儿,这可不是她的错觉。
“够了,我要回屋睡觉去了,和你聊天真不愉快。”格林德沃最后气呼呼的从藤椅上起身,转身想要离开。
“我倒是很愉快,先生。”珀尔得意地说,她现在很舒服,甚至有了点困意,初秋的夜晚舒适美好,她喜欢凝视夜幕的时候柔风拂面的感觉,她暂时不想离开。
但是就在此时,一个银白色的光亮带着她还算熟悉的那种温度突然出现。珀尔猛地坐起来,看着空中盘旋着一点点靠近的那个银白色的物体,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而她身后的格林德沃也瞪着双眼,注视着那道光亮。
珀尔看清了那个守护神的形态,其实她根本不用怀疑,除了邓布利多的凤凰守护神之外,不会有别的守护神出现在这个地方。
银白色的凤凰并没有落下来,它在空中盘旋着,带着来自于它主人的某种焦虑和不安,最后,邓布利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凡尼莎昨天落到了食死徒手中,你要做好准备,珀尔,等我的通知,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白色的光亮渐渐暗淡,房间内特殊的温度也随之消失,初秋的晚风再次吹向他们,房间内寂静无声。
珀尔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好像她刚刚看到的是那条巨大的蛇怪,而不是守护神。格林德沃亦是不语,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惊涛骇浪中。
突然间,珀尔像是一个被魔法唤醒启动的石像,她四肢僵硬的站起身,在某个临界点到来时,她像一阵风一样冲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格林德沃不知道那条消息带给这个丫头什么样的噩耗,但他很想去看一看。
邓布利多是不是又逼疯了一个人。
珀尔无力的坐在地上,她的房间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挤进来的一缕光线照出她周围沸腾的尘埃,她掩面痛哭。
格林德沃站在她的房间外面,因为有魔法的限制,他无法踏入这间卧室,但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他也大致算是了解了情况。
“我没有骗你,你所能想到的任何办法,任何……都不能让你离开这个地方。”他见不得一个抽抽啼啼的蠢姑娘,在他这几个月的了解中,珀尔·巴蒂斯塔和那个词毫不沾边,“如果你还要尝试,随便你,只是丫头,我真的困了,我是个老人,禁不起你这样没完没了的折腾。”
珀尔根本没有搭理他。
无所谓,格林德沃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对女人的不可理喻感到一阵厌烦,然后大力关上自己的房门。
经历过最开始的慌乱与疯狂,珀尔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在这里与世隔绝,邓布利多又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个消息?凡尼莎是如何落到食死徒手中的?凡尼莎是不是已经学会了大脑封闭术?伏地魔到底能从她的脑中知道多少不该知道的东西?她自己又该怎么办?是不是因为她的失踪导致伏地魔将目标转移到了凡尼莎身上?斯内普……又是怎么想的?
珀尔没有一天能睡的安稳,但是她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伏地魔不知道凡尼莎的特殊性,这一点她十分肯定。或许他是很好奇,但那也并不会牵扯到凡尼莎。而邓布利多告诉她这个消息一定也有他的目的,他也说的很明白,要自己做好准备。
至于斯内普……他们已经算是陌生人了,她不知道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他和凡尼莎之间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关系。她只希望凡尼莎不会做什么傻事……
“外面的情况很糟么?”
珀尔漠然的点点头,她晃动着手中水杯内的清水,盘中的晚餐还省下很多,但是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个老疯子……”格林德沃感慨了一声,将自己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珀尔皱了下眉头,她一开始以为他说的是伏地魔。
“先生,你和邓布利多校长之间……到底是……”她有点尴尬,但也许下一刻她就要离开这里,去拯救自己的朋友,而且她很确信自己今后永远都不会在回来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询问此事的机会,“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冒昧……”
老人没搭理她,带着一点古怪情绪的为自己重新到满一杯酒,最后才闷声闷气的说:“我可以告诉你,丫头,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格林德沃指了指她的右手,表情很是认真。
珀尔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右臂,斯内普当初为她制作了足够分量的药剂,也因为这些药剂的保护,才能让珀尔的这只手依旧停留在冰冷苍白的阶段,就像是一块被冷藏的鲜肉。
“虽然我一直没说起过,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注意到了,那些深入骨髓的黑魔法,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么?”格林德沃皱着眉头,见珀尔低头不语,最后索搬起椅子坐到她旁边,有些粗鲁的拽住那只僵硬的手。
“冰冷的就像是一个死人的手,丫头。断裂,不止一次……黑蜘蛛的剧毒……黑魔法,有可能是夺魂咒留下的痕迹……我想你口中的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儿都不会受这么多伤,而且还是在一个地方。还有你手上一直涂抹的那个药剂,绝对是出于大师之手,看来邓布利多的学生中倒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珀尔倔强的将手抽出来,紧抿着双唇,最后才极不情愿地说:“这些伤并没什么,反正我承受的住。”
格林德沃看着她,笑出了声,“疯丫头。”
珀尔朝他做了个鬼脸。
“那么你一直都很关心的那个叫什么凡尼莎的女孩儿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又问道。
“最好的朋友。”珀尔脱口而出回应道。
“那么……你这位最好的朋友知道你被藏在这个地方么?”
珀尔一时语塞。
“看来,也不是那么要好……”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珀尔立刻解释说,凡尼莎曾经确实是她最好的朋友,即便是现在,她自己根本不想否认,自从得知她被抓走的消息后,她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将她安然无恙的救出来。可这些话一出口,她就立刻后悔了,她没必要那样说。“邓布利多不会讲你所在的位置告诉其他人的。”
“啧啧啧……”老人却不理她的话,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只手,“女人之间的误会,当然是和男人有关,是不是给你做这些药剂的人?”他指了指珀尔的右手。
珀尔有些惊诧的瞪了他一眼。
“不用惊讶,这很明显,能费那么大的功夫给你做这种药剂,而且还能用这么久,肯定是很关心你的人。”他说的十分肯定,“你先别说,让我猜猜……这男的喜欢你,但是那个丫头喜欢这男的?”
珀尔脸色涨红,她愤然起身,想要离开。
但是她的右臂被人狠狠掐住,珀尔转过头看着他,这个老人平日里很少会这样看着她,即便他曾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是站在巫师世界顶端的人之一,但几十年的幽禁已经让他变得和一个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这时他变得不一样——这种眼神,这种神色,让看到的人不禁会心生畏惧。
“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丫头。”他一字一句的说,“我没有开玩笑。”
珀尔被迫重新坐了下来,她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关心我的这些事情?”
格林德沃松开手,神色缓和了些,但依旧十分认真地说:“我有我的理由,你老实回答就是了。”
珀尔无奈的摇摇头,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该从何说起呢……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这只手受到的各种伤害说了一遍,从第一次魁地奇比赛,到禁林,再到最后斯内普的强拽,她没有说的很详细,但是很显然她已经差不多将她和凡尼莎之间的关系说的很清楚。
“这么说,你的这位魔药课教授……斯内普对么?这故事太老套了,丫头。”他摇着头说。
珀尔不语,她不想再解释什么。
“我一直都很好奇,将近五十年了,你是第一个能住在这里的人,为什么阿不思会允许你待在这里,和一个黑巫师住在一起,然而却要躲避另一个黑巫师……看看,你也就十几岁,有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章……我大致能猜到你惹到了什么麻烦,丫头。他的怀疑和不信任有时是那么顽固,根本不给人解释的余地。”
珀尔看着他,每当他提起邓布利多时,他都是这样一幅神情,高傲的落寞者。
“他其实变了很多,先生。”珀尔忍不住说,“最开始他确实不信我,但我想我可能在某些地方意外获得了这份信任,所以他才肯将这辈子永远都不想分享出去的秘密告诉我,让我躲在你这里。”
“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某个可笑荒唐的理由吧。”她耸耸肩,“或许他在我身上找到了他自己的当年的影子。”
这句话似乎戳动了格林德沃的内心,他低下头,直直的看着地面,不言一语。
珀尔知道,曾经两个志趣相投的青年,有着远比友谊更加深刻更加疯狂的感情,而经过期间的各种挫折——谎言与背叛,几十年的沉淀,他们依旧保留着那种感情,在内心深处,最无法触及的地方。
“你其实有机会逃出去的,对么?”珀尔忽然问道。
“德国的魔法政府内有几个人知道我一直被囚禁在这里,他们一直派遣最精英的傲罗,几十年内一直在这山间徘徊,从不间断。我已经认命了,丫头,何苦再自寻烦恼呢?”
珀尔摇摇头。
“这个保护咒,牢不可破的誓言,当然了……”珀尔苦笑着,“阻挠我出去的魔法和你的完全不同,我只是……能力有限罢了,无法穿破由邓布利多和德国最出色的的傲罗们几十年来累加的各种魔法。它们能挡住我,但是挡不住一个能力超群才华横溢的黑魔头,没有你当初的誓言,你逃出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格林德沃不语,他默认了。
“在你失败后,你是认同了邓布利多的想法了么?”
“你不懂,丫头。”格林德沃抓起自己的酒杯,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我从来都不认同他那天真的想法,我希望强者能支配弱者,我希望魔法能掌控全世界,而我们能光明磊落的出现在那些麻瓜们面前,不是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任由我们的血脉逐渐衰落消亡。”他的目光一闪而过的犀利冷酷,那是曾经的他,“但我确实输了,输的彻彻底底。我永远无法说服阿不思重新回到我们之前的轨道上来,说服他继续认同我,和我一起掌控整个世界。我也无法打败他,强迫他接受我的想法,接受我掌控的世界。既然无法说服他,也无法打败他,那我只好试着说服我自己,让他继续这样天真乐观下去好了,我愿意退出,将未来留给他掌控。”
珀尔无言,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永远都不会被人理解,甚至不会被人知晓。但这段感情却对整个世界带来了如此深刻的影响,它是造就现在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基石,进而左右了这一个世纪以来的巫师世界。
“画地为牢而已,这就是描述我这后半生的几个字。”他最后淡然地说,重新将视线放到珀尔身上,像邓布利多安慰她时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所追求的情感从来都不会给予你应有的回报,但那也是你自己追求的,你活该。不管你出去之后要面对什么,丫头,记住我说的话——去做那该死的决定,然后带着赴死的心情去迎接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