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行》与沐

5、张密（一）

　　在盘龙寺藏经院的众僧录妙仁的条目下关于张密的记录是这样的。

　　张密，师妙仁。位高，貌奇，年十岁时带艺入盘龙寺，当日，由盘龙寺妙可送入。二人密谈后，妙仁宣张密为俗家大弟子，位在李景，朱坏，王心之上。身世皆详，但其师不准录入。

　　每个看过张密的人，别的可能记不住，大都会对他的样子感到点好奇。不过按照张密自己的说法，在他的家乡里，他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分别，可是在这里，没有人会相信，因为没有人会忘记他有着一头浓郁的亚麻色卷曲的金发，一张细长脸如汉白玉雕刻般五官分明，一双剑眉下，深邃的浅蓝色眼眸中透出一丝冷漠，让人不敢直视，高挺的鼻梁下是仿佛带着魔力的双唇，红润，仿佛带了露珠一般，总是微微张开着，偶尔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像闪烁着光彩的珍珠。微微唏嘘的胡渣子，仿佛是故意流露出来的邋遢，让他有一种既成熟又幼稚的味道。一双手白皙且节骨分明，很难让你想到他会是一位使用剑的高手，白净的皮肤，瘦高健硕的身材，让他无法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此时的张密正站在山门前，背靠山岩，头却低着，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微风轻轻吹拂起握在左手的镶嵌着一颗黄宝石和一颗紫宝石的剑鞘的血红的穗子，嘴里轻轻咬着一根草茎，草杆在微风中左摇右晃，丝毫不在意，远远的有一队僧众正缓缓沿着山路，伴随着着苍松翠竹而上。不用说，那正是护龙寺师叔他们。张密对师叔的印象并不是太坏，甚至是有一点亲切，毕竟在护龙寺呆的那几个时辰，师叔让他感受了他那“柔风暴雨”的名声不是瞎起的。自从到了盘龙寺以来，他从来没有听到师父对师叔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可是渐渐的，每当他看到师叔对师父的刁难后，当初尽管不算是美好的回忆，慢慢的变成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每年的四月到七月，必有富商官吏来拜会盘龙寺和护龙寺，其中有一队就是照顾张密京城大李家派来的。内有黄金百两，白银千金，来换张密下山三个月，妙仁住持每次都拒而不收。但也允许张密，可以在这期间下山而去。下山期间，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一到八月初，张密一定会准时的赶回来，众人问他，他不过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众僧不解，其师老和尚妙仁总是说：“密，景，坏三徒皆我俗家弟子，在修为而不在修行。天下皆是修行之地，何必非在此山此地？”，每次说到这，张密的三师弟朱坏就吐槽道：“师父你光说不练啊，什么时候也没让我下过山啊。”

　　张密是在昨夜赶回寺中的，本想去见过师父，不想师父并没有见他。只给他留了一句话：“早点休息，后日依旧。”

　　自己是不是后悔回来了，本来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可是当他听到师叔会上门，没有半刻的犹豫，立刻还是马上赶回来了。

　　其实自己回来，也不能做些什么，自己忘记父王的教诲了吗？自己是为何来到这里的？不，张密没有忘记。但是他做不出来。

　　所以他本来要赶在明天之日，做完他想完的事情，然后赶回来，做完他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妙可师叔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节奏，不过也许这样更好，反正明天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做不出来，对于自己从第一天上山就得罪过的师叔，还不如让自己死在师叔的手下，也简单，既不会违背本心，也不会违背父王的意思。

　　张密不明白为何父王为何会这样做，让自己选择这样痛苦的一条路。

　　也许，当初就该拒绝父王。

　　也许，当初就应该留在京城。

　　也许，当初就不该来到这座山。

　　也许，当初就该留在护龙寺。

　　也许，当初就不该做大师兄。

　　也许，当初就应该落发。

　　也许，当初就不该每年下山。

　　也许，当初就不该在皎洁的月光下救了她。

　　也许，当初就不该在同样的皎洁的月光下看着她粉红的双唇。

　　也许，就不该，是的，也许当时应该拒绝她，说不定就会忘记了她。

　　是的，自己最初的选择或许是善之花，但却造成了今天的恶之果。张密闭上了眼，一丝后悔浮现在心头，要是当时是弟弟而不是我该是多好啊。

　　可是张密不后悔，没有这当初的一切，也就不可能遇见她……没有她，张密实在想不出，自己未来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她在哪呢？为何会突然离开张密呢？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就连张密请驿使狗公也找不到她的一点点痕迹。整整一年了，她究竟在哪里？

　　八年了，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八年的师父和师弟们，明日便是不得不说再见的日子了。

　　此次下山前，自己已经向师父全盘拖出了自己埋在内心八年的话，师父的话却也丝毫没有减轻自己的痛苦，“两害之下取其轻，搏二兔终不得一兔，密儿，你顺其自然即可”。

　　自己明天将会怎么做？手中利剑会把谁的头颅斩下？张密心里也没有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