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神明[无限]》东山雾雨

42、深海余怨（6）

　　刀刃在距离他咽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云溪只需要将手稍稍往前一伸，就能彻底将辛诚杀死，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但她没有。

　　并非是同情心泛滥。只是当辛诚以这样一副久违了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时，两人的心里都有太多的疑惑亟待解释。

　　微风拂过，扬起女孩血迹斑斑的衣角，也吹起了他的额发，软软地垂在那双疲惫倦怠的黑色眼睛上。他如遭雷击，身躯僵硬，怔怔地看着那柄清刃上所反射出的自己——脸色灰败，双目无神，嘴唇苍白，分明与已死之人并无差别。尽管如此，这番景象还是足以让他的心理濒临崩溃，大颗的眼泪掉落，许久未出过声的嗓子，此时竟然连哭泣都有些生疏了。

　　辛诚。他是辛诚。

　　云溪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微微转动刀身。

　　“怀念够了的话，就去死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喉咙，声音沙哑又怪异：

　　“你……没想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你指的是哪样？”她歪了歪头，稍微延缓了一下耐心：“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能力，就连她自己也一无所知。只是在刚才的那一刹那，本就与启世录相通的意识忽然出现了【主场作战】这一概念，如同水滴入海一般，顺理成章地和原先她搞不懂的副本记载联系起来，从而将场景替换成了冷风农场。

　　不……究竟是“替换”，还是“覆盖”，抑或是“幻觉”一类的东西？她脚踏着这里的泥土，一切都真实无比。

　　而更重要的是——

　　他在这里展现出的截然不同的外表。

　　迥异于她印象中的任何一个辛诚，既没有血红的眼睛，也没有恶心至极的肉瘤，只有这灰败的、如同末日前的普通人的躯体，仿佛一层层地蜕下了外壳，露出破絮般的内里。

　　而且这具躯体还要更脆弱。皮肤呈现出极其病态的惨白，只稍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具死尸。

　　心思百转之际，她已经想明白了七七八八。

　　在Just For Laughs这个副本里面，她得到的信息很明确：在副本里死去的人或异灵，会化成副本的养料，或者成为提线木偶般的副本生物。只要不被副本参与者再度杀死，它们就能以这种方式一直保留着意识。

　　在沦为副本生物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死了。而辛诚在这个副本里死去，成为了“祭品”。

　　他嗬嗬地笑了，声音里泛着沉沉的死气，眼皮耷拉，哪还有跆拳道助教的健壮模样。他抬眼，扫过面容冷峻的云溪，说道：

　　“不错。我已经死了。这一点很明显，谁都可以看出来。但关键点在你身上，是你将我变回这个样子。而你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对吗？”

　　“这跟你没有关系，反正就连你的这点意识也要马上湮灭了。”

　　她向前逼近了一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这让他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偏偏还要强行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从喉咙里挤出喀喀喀的笑声。他咧开嘴，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好像已经豁出去了。他说道：

　　“你知道的吧？副本……副本是什么，副本是和末日同时出现的东西，它的规则凌驾于一切之上，没有人可以违逆它！但是现在……你已经越界了……你把副本强加给我的‘限定’解除了，而我甚至没有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到最后，他甚至有些激动起来，摊开双手，热切地看着她，但触碰到她那几乎可以用冷酷两个字来形容的眼神时，他的肩膀塌下去了，阴郁的寒气笼罩在周身。

　　“辛诚。”

　　她一字一句地从唇齿间吐出他的名字，心头愤怒到极点，反而化成一片悲哀。她微微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说道：

　　“你还记得吗——在这个世界进化之前，那个购物中心里你们展开的杀戮，人类的尸体堆叠如山，迅速地腐烂发臭……还有后来，你们引来大量的低级异灵，害我朋友险些丧命。然后这一次，你依旧是这样……你依旧是这样！”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向他逼近，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衣领，让他的眼睛直视着自己，刀刃冷冷地抵在他的胸膛上。

　　“我的能力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辛诚，你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在这最后一刻，你不用再费心打探我的能力，而是应该跪下来向我乞求原谅，向因你而死的人类赎罪，为你这罪恶的一生忏悔并付出代价！”

　　刀刃往前推进了一寸，刺入惨白的皮肉，只流出了黏稠的暗红的血。

　　“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哪怕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也要冒着激怒她的风险放声大笑起来。他看着她愈加阴沉的神色，胸腔震动，大声说道：

　　“我为什么要忏悔？我有什么错……”

　　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打断了他想说的话。他摔在地上，腹部猝不及防地被她重重地踩了一脚，顿时痛得蜷缩起来。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云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淡。

　　“你真的只是想要我认错而已吗？”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唇有了淡淡的血色：“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这没有意义……”

　　她没有回答，只是脚下加重的力气说明了她逐渐消逝的耐心。

　　辛诚的视线落在了她锁骨的伤口上。虽然看上去依旧狰狞，但血早已经止住了，新肉从里面生长出来最多只需要半个小时，这道伤口就能愈合得干干净净。这样的速度，比之前的他还要快上许多。

　　他喘了口气，说道：

　　“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四周安静极了，风从光秃秃的树杈中吹过，连一丝声响都不曾带起，只有那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环绕周身。自末日降临开始，这种味道填满了每个角落，如影随形，无法摆脱。云溪早已习惯了，但这一刻，她还是反胃得几欲作呕，像是蚂蚁爬过的痒感从伤口处传来，沉下心时，还能感受到伤口修复时的奇异感觉。

　　“那是补肉剂。”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跟谁解释。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一怔，脸色变得极其怪异。

　　“那不是补肉剂！那是……”

　　一阵巨力从喉咙处传来，粗暴地捏断了他想说的话。他倏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云溪左手掐着他的喉咙，将他死死地摁在地上，右手握着刀，狠狠地对着他的脸庞捅下去。他惨白的脸胀出一丝血色，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地从她手底下扭了一下，躲过这致命的一刀。

　　一瞬间，他醍醐灌顶。

　　“——你知道！”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他拼命地挣扎着，脸上竟咧出一个狞笑，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又尖又细，语不成调：“你什么都知道！！”

　　“是吗……”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噗嗤——

　　刀刃从额心没入，发出闷闷的声响。暗红的血顺着额头缓缓滑落，流过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睛。

　　辛诚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她漠然的、悲哀的、又接近残酷的表情。

　　……

　　眨眼间，这方空间消散了。

　　云溪回到了一片狼藉的石室里，祭品无声无息地倒在面前，额心开了一道口子。那个小怪物从它后颈掉出来，软塌塌地落在地上，就像一块烂肉。

　　它死了。

　　石室开始震动。灰尘和碎石簌簌地从顶上落下来，地面动荡得她都有些站不稳。原先被她误以为是出口的那个地方，石壁裂开了，露出一条足以让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深深地通向了未知的地方。

　　这一层算是通关了吧。

　　云溪的身子晃了晃，噗地一声吐了口血。

　　太累了。她现在迫切地希望能够倒头就睡，如果不是在副本里，她可能已经连刀都要握不住了。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碾碎之后再重新塑型的一样，稍稍一动都咔咔作响，让她怀疑自己是否会散架。而更让人崩溃的是心理上的疲惫，精力被榨得一干二净，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意识力枯竭透支的感觉。

　　以她现在的能力，使用【主场作战】还是太吃力了。

　　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给虚脱的她补上一刀。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一动不动的铜雀身旁，蹲下身来，把他翻了个面。只见他额头上磕得一片血肉模糊，刘海湿黏黏地贴在伤口上，眼睛紧闭，眉心还微微皱着。

　　犹豫了一下，她把他的面罩取下，露出那张疤痕纵横的脸，而如今连额头也破相了。

　　她探了探鼻息。

　　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云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陡然落下，身躯也放松了不少，看上去有些颓然。她拿过他的背包，从里面只翻出了一卷医用绷带可以用于处理伤口，而其他五花八门的药剂，她看不懂，也不敢乱用。她从他替换用的一件内衣上剪下一块，沾了点纯净水，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脸上的砂砾和血污。

　　这次她打绷带的手法熟练多了，看上去有模有样的。把他的额头包好，又重新给他戴上面罩，这下他的整张脸可以说是被遮得密不透风了，只有眼睛从一白一黑中间露出来，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两人都需要时间来恢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给他喂了点水之后，云溪把他挪到相对干净的地面上，抱膝呆呆地坐在他身旁。

　　肚子好饿，但她毫无胃口。

　　渴。从内心深处蔓延出的燥热的渴。

　　发呆吧。仅仅是发呆，什么东西都不想。

　　就这样放空了十分钟，又也许是一个小时——

　　她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身旁传来细微的响动。铜雀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偷偷掉泪的这一幕，面罩下似乎苦笑了一下，声音沙哑道：

　　“我还没死呢，不用这么丧吧？”

　　见他好端端的醒来，也没有脑袋被撞傻了的感觉，云溪稍稍安心了一点，在衣领上蹭了蹭眼睛，说话时还带着微微的鼻音。

　　“没有……我就是被那恶心人的玩意儿打疼了，下手可真够重的。”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锁骨处的衣服被划破出一道染血的口子。原先手臂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眼睛却还雾蒙蒙地含着一汪泪，跟平时的形象相去甚远，看上去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你你……你真没事？”

　　铜雀惊恐地眨了眨眼，突然疑心被打坏了脑子的不是他，而是云溪。

　　她扯了扯嘴角：“我真没事。你先照顾照顾自己吧，可别撞出个后遗症什么的。就我们俩这状态，恐怕真的会在下一层翻车。”

　　他摸了摸额头，说道：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没一口气把我打死，总能续回来的。倒是你——那个祭品后来怎么样了？爆种之后把你打哭了？”

　　“……算是吧。”

　　她恹恹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掰开了一块压缩饼干，机械地往嘴里塞，咀嚼，吞咽。

　　铜雀愣住了。

　　饶是傻子也看得出她不对劲。

　　有什么事情……悄然地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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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一直放着养肥呀qwq好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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