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6章 ...
-
柔嘉梦到了徐凤卿。
她在闺中曾听说过徐凤卿的事迹,他是英国公庶四子,生母是酒楼里唱曲的清倌,一直被英国公养在外面,谁料却有了孩子,才被英国公夫人接到了府上,提了姨娘的身份。
英国公并不是很喜欢他这个儿子,虽说徐凤卿打小就在英国公夫人膝下长大,却备受几位兄长的欺辱,养得性子阴鸷冷酷。他姨娘的兄弟在赌坊欠下两百两银子,被逼着来英国公府借钱,徐凤卿不但一文钱没有借,拎着人在赌坊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把他舅舅的左手砍了下来,以抵赌债。
京城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若是柳氏是她的亲生母亲,想来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柳氏和她说,她身子弱,没有哪个世家愿意娶个病秧子做当家主母,她如今年岁大了,也不能一日日在家里拖着,倒不如嫁给徐凤卿,虽说人性子狠厉了些,到底是有个归宿。
她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至元二年三月,她和徐凤卿刚刚定下了亲事,柳氏拘着她在院子里绣花。四月初七,正值她的闺中密友武安伯嫡女顾茂漪出嫁,虽说她定了亲事不便再出门。可顾茂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出嫁,她怎么能不去呢。
她那时候一向都听柳氏话的,那日想了想还是同柳氏说了,柳氏倒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她早点回来。
她去了武安伯府。顾茂漪是武安伯嫡三女,上面还有两个阿姊,下面又有两个弟弟,她虽是嫡女,在侯府里并不得宠。顾茂漪只比她长两个月,和承恩侯的嫡次子定下了亲事。
承恩侯是太后娘娘的兄长,一家人都仗着恩宠,极具跋扈,这个嫡次子在京城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顾茂漪住的院子在顾府后园,过了青石桥有一片人工雕刻而成的假山,要穿过一条小道才能进到后园。她扶着紫藤架子过去,就看到徐凤卿站在抱水而建的亭榭廊下。
他旁边还有几位世家子弟,见到她过来,都朝徐凤卿喊道:“你娘子来了。”
她当即就羞红了脸,低着头沿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徐凤卿脸上一抹促狭的笑意。
承恩侯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武安伯府正门口,吉时已到,顾茂漪披上大红织金缂丝盖头,全福人领着要走到垂花门前。她跟在后面被人群挤得簪子都掉了,低头去寻,却差点被一个婆子踩在身上,她只觉得好像是谁在身后揽了她一把,扭头却是徐凤卿。
雪下了一夜,二日一早风住了,雪还在下。
柔嘉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帐帘上绣着海棠花。她从前最喜欢海棠了,还在闺阁中做姑娘的时候,院子里有两株西府海棠,一到春日,海棠花就开了,大簇大簇的粉红色花朵铺盖在一片绿丛之中,犹如晓天明霞,煞是好看。
后来她嫁给徐凤卿,那会子他还不是镇远侯,在密云卫任指挥佥事。漪兰院里只有松木山石,她嫌枯燥,在徐凤卿面前提起移栽花木的事,他那时忙得厉害,早饭都没用吃完就匆匆去了卫所。
她思量着在庭前种海棠花树,正准备到陈氏跟前说时,徐凤卿却在外头买了两棵西府海棠,亲自刨了土坑栽在了东西窗前。她时常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写字,掀开窗户,就能看到花树。
说起来,刚成亲那会徐凤卿对他还是很好的,尽管他一直都很忙碌,却记得她说过的话。
有次她和徐凤卿说起刘记蜜饯铺子的话梅十分好吃,二日清早她坐在妆奁台子前梳头时,看到旁边放了一件紫檀木百宝海棠式攒盒,盛着从刘记买回来的各样蜜饯干果。
她问木槿,木槿说是徐凤卿身边的小厮斗墨送过来的。
紫芝打了热水进来,掀开帐帘,就看到柔嘉怔怔望着罗汉床顶,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落下来。她不由皱眉,轻声问道:“姑娘怎么哭了,可是夜里做了噩梦?”
柔嘉扭头看向紫芝,摇了摇头。自打上个月醒来后,已经有二十几日了,她还是不太能适应这个新身份,每每清早醒来总是会有些恍惚。
紫芝伸手探了探柔嘉的额头,并不是很烫,说道:“已经辰正了,姑娘该起床了。”
屋门打开,能听到院子里丫头婆子说话的声音。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一旁的圆凳上放着一件淡樱色狐狸镶毛窄褃袄,葱黄色绣兰花棉裙。
柔嘉穿上衣服,坐在菱花铜镜前梳头。紫芝的双手十分灵巧,她从玉盒里勾了一点桂花脂膏,在手心里细细搓开了抹在头发上,拿起羊脂玉茉莉小簪顺着青丝一挑,挽成了一个桃心髻,插了两支金玉顶梅花簪。又把两鬓的碎发用红丝线缠起。
苏家三姑娘生得面容姣好,肌肤莹润,美中不足的就是左脸颊上还有一丝丝红印。
院子里有几个婆子正在扫雪,菱角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看到柔嘉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东间的临窗大炕上。
林氏特地吩咐了小厨房做几样精细小菜,又用红稻米和红枣、枸杞之类的补血之物熬了粥。菱角端了粥和小菜放在炕桌上,傅柔嘉喝了一小碗红稻米粥,就让她们把饭菜撤下去了。
东间北墙上立了一架多宝格,摆了几本书画,柔嘉拿了一本《诗经》,就坐在炕上看书。
外面雪还在下着,屋子里却静悄悄的。她在屋子里看了半天的书,觉得身上乏了,就又去罗汉床上躺了一会,醒来时看到紫芝坐在圆凳上正在做针线活。
柔嘉翻身下了床,紫芝听到声响抬头道:“姑娘醒了,二公子来了好一会子了,在东间屋里坐着呢。”
柔嘉不由皱眉,穿上鞋子,往东屋去了。
苏鹤清正坐在炕上看书,正是她清晨看得那本《诗经》。他看得入神,并没有发现傅柔嘉过来。
柔嘉就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直裰,领口和袖口处绣了一圈白狐狸毛,愈发衬得他面色白净,唇红皓齿,倒比女子生得还要好看些。
苏鹤清看完一页书,抬头瞧了一眼,见柔嘉躲在帘子后面正睁着一双杏仁圆眸盯着他瞧。
“醒了?”苏鹤清轻声道,把书放在了一旁的炕几上。
柔嘉被逮个正着,厚着脸皮看向站在旁边服侍的紫芝,责怪道:“哥哥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苏鹤清就道:“是我瞧你睡得正酣,就没让紫芝叫醒你。”
柔嘉‘哦’了一声,撩起帘子进去坐在了炕上面。苏鹤清见她脸上的红肿消了不少,却还有一点印子,从衣袖中摸出一只圆润玉净的药瓶,说道:“这是春雨堂的玉女桃花粉,听说日日敷面能祛疤痕,你且用着,过些日子我再让白石去街上给你买。”
柔嘉接过来,打开盖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粉质细腻,一看就是好东西。春雨堂的脂粉一向都不便宜,这么一盒只怕得要二两银子,苏鹤清倒是舍得。
柔嘉让紫芝收在妆奁里,十分乖巧的和苏鹤清说:“谢谢哥哥。”
苏鹤清看着柔嘉,不过一月未见,他觉得妹妹似乎比往日里对他客气了许多,也生疏了些。
“我听母亲说,你昨天跪了六七个时辰,膝盖是不是跪伤了?”苏鹤清问道。
柔嘉没想到苏鹤清会这么心细,摆弄着手中的巾帕道:“我也没想到会跪伤的,就是青了一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哥哥不必担心的。”
苏鹤清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进了屋子,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桂油味道,想到昨儿柔嘉跪了许久,他就猜到她的腿定是跪伤了。
他这个妹妹素日里最是娇气的,磕着碰着一点小伤都会跑到他跟前说一说的,也不知近日怎么回事,膝盖都跪得青紫了,却也只是抹了药,并没有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柔嘉见他不说话,干笑了两声道:“哥哥真的不用担心,就是一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了的……哥哥知道了也不要告诉母亲,要不然她又要心疼了。”
苏鹤清看着她,许久才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受了伤一声不吭的。”
柔嘉见他一脸严肃,好像很在意这件事似的,只好点了点头。
苏鹤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先回长松院了,你若觉得闷,就来院里找我,不许再闯祸了。”他每日都是按着时辰读书的,今天在棠棣院已经耽搁了些许时候。
柔嘉知道他要参加明年的秋试,功课任务很重,还能抽出时间给他送药,心下感动,说道:“我听哥哥的,不闯祸了。”
苏鹤清这才满意地走了。
林氏昨儿夜里挂心女儿的病势,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晌午时分见雪停了就让常顺家的去长街请了悬壶堂的张大夫过来。
前些日子柔嘉磕破了头,就是张大夫开得药方,半个多月过去了,伤口早已经结了痂,就是气血不足,比从前消瘦了许多。
张大夫把了脉,和林氏说:“令姝失血过多,气血两亏,只要往后好好调理一番,不出一月便能恢复如初。”
林氏听了大喜,亲自把张大夫送到了垂花门前,一路上问了张大夫哪些药材最具有补气补血之用,张大夫都一一回了。林氏回到瑞庆堂,让画蘋写了一份单子,又吩咐她去前院给采办的管事说了,多买些药材回来。
柔嘉听说了后哭笑不得,看来以后的日子林氏定是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