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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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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苏府就落了锁,只听‘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快马直奔椿树胡同而来,停在了苏府的大门前。
两人下了马,其中一个跑上台阶,敲起门来。
好大一会子,里面才传来动静,一个十二三的小厮提着灯笼开了条门缝,露出脑袋来往外瞧了一眼,认出来人,兴冲冲地叫了一声:“二爷,您回来啦!”
正是苏家二房长子苏鹤清,还有他的长随小厮白石。
苏鹤清穿了一件月牙白直裰,披着墨蓝色哆罗呢狐皮斗篷,身如玉树。
那小厮叫了人来,帮着白石把书袋从马背上卸了下来,立即又有两个小厮牵着马去了马厩。
苏鹤清大步上了台阶,过了垂花门,直往东院二老爷书房去,走到祠堂前面的穿堂前,却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从祠堂里跑了出来,大叫道:“不好了,三姑娘晕倒了。”
柔嘉只觉得脑袋晕晕的,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晃了晃脑袋,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苏鹤清进了祠堂,看到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晕倒在地板上,左脸上五道红指印,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他眉头就皱了起来,快步走到跟前,把小女孩抱在了怀中。
柔嘉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了起来,她看不见,用力去抓那人的衣服。
“嘉嘉别怕,我是哥哥。”
苏鹤清轻柔地说,扯下了身上的斗篷盖在柔嘉身上。
他的怀抱很暖,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柔嘉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瞬间安静了下来。
“哥哥——”她轻轻喊了一声。
“嗯。”
苏鹤清应声,抱着柔嘉一路走回棠棣院,把她放在了西间暖阁的罗汉床上。小女孩脸色苍白,双眉紧锁,眼睛微微闭着,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他伸手覆上去,握住了她的小手。
缓了一会,柔嘉慢慢看得清了,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清瘦的男子站在床边,黑发以白玉竹节簪束起,眉目清逸,就低头看着她,笑如朗月。她连忙抽出了手。
苏鹤清便笑了一下,问道:“好些了吗?”
柔嘉默默望了他几眼,点了点头。她一双杏仁圆眼,黑睛如点漆一般,晶亮粲然。
她一路上都抓着他的衣袖,把衣料都抓得皱了。柔嘉见他身上穿的直裰干净整洁,只有左手衣袖褶成了一团,她刚才看不见,生怕自己掉下去,使得力气大了些。
苏鹤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袖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看样子,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柔嘉抿着嘴唇笑了一下,问道:“哥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母亲前几日还念叨着呢,说哥哥就要下学回来了,要我去长街接哥哥呢。”
如今年关将近,府学也该放假了,只是天色这么晚,城门都落了锁了。柔嘉见他风尘仆仆的,想着他必定是骑马赶回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鹤清解释道:“赵教谕家中突发急事,就先赶回家去了,这两日不用上学,我便收拾了衣物回来了。”
只听得外面一阵匆匆脚步声,林氏和苏陟二人一并进了棠棣院,林氏慌慌张张的,差点踩空台阶,苏陟在后面虚浮了她一把。林氏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有点不自在。
早有小丫头打起帘笼,林氏着急进了堂屋,看到柔嘉正躺在床上,径自走到床前,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并不是很烫,才放下心来,吩咐丫头去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
她心中当紧小女儿,并未看清房中人物,抬头见苏鹤清也在,笑着道:“刚才在路上就听到丫头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写信说十四日才能从府学启程吗?”
苏陟也进了屋,背着手站在旁边,苏鹤清上前行了礼,才又将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
林氏拉着他看了一圈,见他身形比走时高了些,瘦了些,欣慰地道:“是长高了,你在府学读书用功,肯定吃的也不好,比之前瘦了不少,明儿母亲让小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饭菜,给你补一补身子。”
“衣服也旧了,袖口都短了,母亲这些日子给你做了两件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林氏自顾自地说,扭头吩咐丫头去拿衣服,又见天色晚了,说道:“等明儿再试一试,不合身母亲再给你修裁。”
“还有啊,你大姐姐今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又白又胖的,哭声可响亮了,等过两日洗三的时候你也去永平侯府见见你大姐姐,今儿她还念叨你呢——”
林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儿子了,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苏陟听她絮絮叨叨的有些不耐烦了,咳嗽了一声,说道:“清儿这么晚回来,一路上劳累,你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林氏这才打住了,道:“好孩子,你一路赶回来,想必是累极了,快回去歇着吧。”
前些日子苏鹤清叫白石传了话音回来,林氏早就吩咐丫头婆子把苏鹤清住的长松院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被褥也是拆了又新做的。
苏鹤清看向还躺在床上的柔嘉,林氏说道:“你妹妹她前几日磕伤了头,今儿又在祠堂里罚跪了一天,傍晚我叫她起来,她犟着脾气非要等你父亲原谅了她才肯起来。瞧着是身子还没有养好,又受了风寒,才晕倒了。”
林氏说着看了苏陟一眼,苏陟偏过头去并不看她。
柔嘉心里想着她还要给苏陟认错,扶着床沿下了地,腿脚却软绵绵的,身形往前趔趄了下,苏鹤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苏陟不由皱眉。
柔嘉老实地屈膝行礼:“父亲,女儿知错了。”
林氏眼中噙泪,说道:“我说女儿懂事了,你偏不信,瞧瞧,好好的一个人,被你折磨得都不成样子了。”她说着流下泪来,捏着帕子擦泪。
苏陟见状也有些动容,他也没想到柔嘉就真的跪了这么久,僵了片刻,方道:“既然知错了,就不用再跪着了,好好养伤吧。”一甩衣袖,转身出去了。
苏鹤清给林氏揖了一礼,也出去了,只剩下一屋子的女眷。
苏陟站在长廊下,身上穿了一件青色貂鼠毛一色云锦长袍,苏鹤清走到他跟前,躬身叫了一声:“父亲。”
苏陟回头看他,少年已经比他高出了半头,他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儿子的脸。
“我听府学大人说,你功课不错,明年七月的乡试可以上场试一试了,如今你觉得你有多少把握?”
前年苏鹤清就过了院试,进了顺天府学念书,却时机不恰,等了三年才开了乙科。他如今已经十七了。
苏鹤清说:“不瞒父亲,儿子也想上场一试。现下虽学问浅些,至于能不能上榜,儿子也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若是落了名第,也算是一次历练。”
苏陟二十七岁才中进士,对于长子十四岁那年就过了院试,是十分欣慰的。他拍了拍苏鹤清的肩膀,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柔嘉换了衣服躺在罗汉床上,紫芝抱着了一床红绫被盖在她身上。林氏仔细掖了掖被子,说道:“等会子喝了姜汤再睡下,夜里发了汗,明儿一早再请郎中过来瞧瞧。”
柔嘉觉得她只是气血虚亏,跪得久了身子支持不住才晕倒的,并没有染上风寒。不过见林氏一脸担心的模样,她还是乖乖把姜汤喝了下去,又叫紫芝喝了一碗。
地板上笼了一盆炭火,屋子里暖融融的,只听外头风呼呼刮着,菱角打着帘笼进来,说道:“外面下雪了。”
刚才从祠堂回来的路上天就冷得厉害,原来是要下雪了,瑞庆堂离棠棣院隔着一条夹道,夜里下了雪,路不好走。柔嘉和林氏说:“已经三更天了,母亲就先回去吧,我喝了药也要睡下了。”
林氏看了一眼漏刻,嘱咐紫芝和菱角两个丫头:“你们小心伺候着小姐,夜里若是冷了热了就叫人来喊我。”她还是放心不下。
柔嘉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秀气的鼻尖上沁出了丝丝汗意,笑着说:“女儿就不送母亲出门了。”
她笑得娇憨,林氏越发觉得女儿面容俏丽,可人极了。紫芝送了林氏出去,回来时带上了屋门,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柔嘉才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问紫芝:“咱们屋子里有没有化瘀的药?”
整整跪了六个时辰,膝盖又酸又疼的,刚才林氏在时,柔嘉一直隐忍着没有说,就怕林氏又小题大做起来。她轻轻捋了衣裤上去,膝盖周围果然已经青紫一片了,怪不得这么疼。
柔嘉倒吸了一口气,上了药,又用纱布包扎好了,才又躺回了被窝里,她实在疲累极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就连夜里刮了大风,后院的梧桐树枝吹断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