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红尘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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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贺醒来时，被有力的双手稳稳抱住，感觉要融化在那个炽热怀抱里了。这让他感到异乎寻常的安心，不愿睁开眼睛。
他刚刚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有生老病死，有爱别离，有怨憎会，有求不得。仿佛甜只有一瞬，苦却苦了很多年。细节他都记不清了，像是隔了场轮回那么漫长，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青贺动了动脖子，感觉全身像是撕裂了一样痛，提不起一点劲。
这个动作被苍洹察觉到了，他突然低头，温热的呼吸喷在青贺的耳尖上：“醒来了？”
青贺感觉耳朵有点发热，扭过头，任性地往他怀里一钻，闷声说：“唔……没有。”
苍洹撩拨着青贺的发丝，一圈圈的缠在手指上，又一圈圈的松开，声音宠溺又蛮不讲理：“你怎么这么瘦了，鸟山没吃的吗？我每天叫人给你送山鸡，下次见面前，你给我胖十斤。”
青贺想笑，但是一开口却咳了几声。
“冷吗？”天色已晚，像是要下雪了。苍洹裹紧了他身上的衣服。
青贺摇摇头。
苍洹晃悠着他的肩膀：“醒了就起来，我的腿要被你压麻了！”
青贺还是一动不动。
苍洹撩起青贺的衣服，道：“你再不起来，我又要干坏事了。”
青贺唰地弹起来，后脑勺狠狠撞到苍洹的鼻子。
苍洹捂着鼻子欲哭无泪。
青贺摸摸后脑勺，这才睁开迷蒙的眼睛。
此时天光已黯，云层厚重而低垂，天上地下，俱是灰蒙蒙一片。只有周围这几株老松树，在萧萧中还保有一点儿生命的颜色。
青贺恍惚发现，自己脸颊上湿乎乎的。
苍洹也发现了，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的泪痕：“怎么哭了，刚才弄疼你了吗？”
青贺脸色不太好：“我没事。”
苍洹听他这语气，心凉了一截，忽然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还有一坛酒呢。”
“哪还能喝呀，你太看得起我了。”青贺噗嗤一声笑了，扶着腰慢慢站起身来。
“我觉得你还能……”
青贺道：“这两坛酒，一坛送你出征，一坛迎你凯旋。”
苍洹点点头，解了佩剑在松树下掘土。两人都十分有默契，再也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气氛异常地尴尬。
青贺穿戴整齐衣服，左顾右盼：“话说，你看见我的玉牌了吗？”
“喏。”苍洹扬手，一块玉牌飞到青贺手中。
“谢谢。”青贺道，摩挲着这块仙鹤纹水苍玉牌，这是故太子给他的东西。
“不客气。”苍洹道，语气不自觉地生疏了一些。不一会儿他挖出了个土坑，正好埋下一坛酒。
青贺在腰间别好玉牌，为了缓解场面尴尬，没话找话：“你可要把酒埋好点，千万别让玄真发现我们喝酒，不然我在他心中的光辉形象就毁了。”
苍洹又听到青贺说徒弟的名字，瘪了瘪嘴。
“吃醋啦？”青贺歪头打量他。
“怎可能？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吃醋？”苍洹据不承认，死气沉沉地回答。说着把酒封好，盖上土，又道，“这一坛回来再饮，你乖乖等我。”
青贺已经牵起马缰，听到这话感觉心脏像是被捏了一下，漏跳了两拍。
旋即笑道：“好啊，说好了。”
两个人骑马下清风崖时，一只纸扎的鹤媒飞了过来，扑着翅膀停在青贺手中。
青贺展开鹤媒，上面是玄真端正的楷书：“神策军已到，速归。”
青贺顺手把字条也给苍洹：“看，你部下们来找他们将军了。”
苍洹瞥了一眼，不悦道：“这群猪头皮，走这么快干嘛，赶着来吃晚饭吗。等我罚他们几百个军棍，看看能不能开窍。”
青贺：“你提醒我了，晚上我给他们做好吃的。”
“不行。”苍洹斩钉截铁道。
只能做给我吃。这后半句被他吞回喉咙里。
正说着，绕过一个弯路，看见山下已扎好了行军的营寨，三千人的精英军士井然有序的埋锅做饭。青贺不由地赞叹：“不愧是你治的军。难怪当年何能以三千人之众，击夷狄十万人之寡。”
苍洹肃然道：“要不是被迫背水一战，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句话里，暗含着对钟离焱的不满。
当年，钟离焱还只是普通皇子，与苍洹约好合兵一处，共击夷狄。结果太子死讯一出，钟离焱就火急火燎地带兵赶回京城，篡权夺位，丢下苍洹三千人腹背受敌。好在苍洹战术解围，反败为胜。
那之后，苍洹虽然假节，加光禄勋，统领神策军。但是常年征调在外，并无实权。是钟离焱玩的一招明升暗降。
青贺一听这些就脑壳疼，马上岔开话题：“你这次出征要去多久？”
苍洹算了算：“快的话，五个月。”
“那应该是春天了。”青贺想，初春溪水解冻，鸟儿都飞回来，鹤鸣山遍地野花，空气里都是甜甜的香气。那时候再见面，应该是另一幅光景。
不像此时，暮色渐浓的天空与萧瑟的山林，无一不让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玄真帮忙接应安顿神策军，此时正好站在山门附近，与几位校尉和行伍长攀谈。他一直记挂着师尊，怕师尊身体不好，着了风寒，于是总是下意识地张望山路的方向。
果然，玄真远远地望见他们，眼睛一亮，恭然揖道：“师尊！”
其余众人看到这两人共骑一匹马，相互间眼神交流，意味深长的笑了，纷纷行了礼。
青贺只当他们拘束，没看出来笑外之意，翻身下马，一个个将人扶起：“不必多礼，将士们辛苦了，弟子们礼数不周，恐多有怠慢。”
校尉回道：“哪里哪里，是我等叨扰了，还望国师大人见谅。”
青贺虽然辞去国师之职已经五年余，还常常可以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
校尉又对苍洹抱拳道：“将士们山下休整一晚，明早继续上路，都已经安排妥当，请将军放心。”
苍洹也下了马，把缰绳交给马倌，挥了挥手。转头，看到这群部下还是一动不动，忍不住暴躁：“都安排妥当，那还愣在这里干嘛，你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吗，还不快滚！”
“是，这就滚。”士兵们被骂得哆嗦，灰溜溜的想走。
青贺连忙道：“将士们且慢，既然来了，我这已经略备小菜，乞劳动玉趾，就寒舍一坐，万勿推却。”
士兵们哪敢答应，斜着眼睛偷看苍洹的脸色，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行伍粗人，哪敢让国师大人招待，我们还是先退下吧。”
苍洹催促：“快快，自觉一点！”
青贺拉住苍洹，小声道：“你这么凶干嘛，他们都是你过命的交情，理应让我好好款待一番的。”
苍洹忽然被拉近，顿时浑身血液向下身回流。他凶不起来了，语气一软：“可我不想你累着。”
青贺：“不累的，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累。”
苍洹想歪了：“你不要吹牛。”
青贺脸一红，狠狠掐了苍洹胳膊上的肉。
苍洹无声地惨叫，眼瞥到青贺的眼睛笑弯弯的，明亮如星辰，一时之间晃了神。他自从认识青贺，十余年过去了。潮起潮落，人事变迁，在这个人身上仿佛都不留痕迹，笑起来还是一如往昔。
苍洹叹了口气，对部下们说：“便宜你们这帮猪头皮了，还不快点感激涕零的道谢！”
士兵们听到苍洹发话，这才松了口气。一想到可以和青贺同席，都兴奋得喜形于色，连忙称谢不迭。
青贺收了谢，转而对玄真说，“你带他们入座，今天我亲自掌勺。”
玄真冷着一张冰山脸，对士兵们说：“请随我来。”
玄真对苍洹一直没有什么好感。
在他印象中，师尊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即使是身在庙堂，位极人臣，青贺亦不曾为了事上而刻意奉承讨好。但是一到了苍洹面前，师尊竟然会提出亲自掌勺，简直太掉价了。
他招呼完士兵入座，总觉得苍洹会对师尊图谋不轨，于是偷偷溜到后厨屋外，扒在窗缝往里窥。
此时夜幕四垂，山野寂静，唯有这屋子炊烟袅袅，窗缝里透着暖暖火光。
只见青贺卷起袖子，露出半截羊脂似的胳膊，长发高高地挽在脑后，后颈的弧度颀长又好看。一会儿手忙脚乱地往锅里下作料，一会儿蹲着往炉子里扇风。
樵夫进来，把柴火堆在墙角，看着青贺不协调的动作，揶揄道：“都说国师大人是谪仙子，果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
青贺脾气好是出名的，无论是什么三教九流，他都从来不摆架子。久而久之，下人们讲话也随意起来。青贺听他这么说，倒不觉得在讥讽他，惭愧地笑笑：“阿伯教训的是，晚辈不懂得这些，真是劳烦大家了。”
樵夫道：“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命都是你的，这些粗活不用你来，随意使唤我们便是了。”
青贺佯装生气：“看看，我就是这么被你们惯坏了。”
下人们陆陆续续把菜端出去了，后厨渐渐安静下来。
苍洹等众人走了，就过来死皮赖脸地黏在青贺旁边，对青贺动手动脚的。青贺时不时被逗笑，拿筷子塞口菜给苍洹，堵住他的嘴。苍洹丰神俊朗的一张脸忽然扭曲，神情瞬间凝滞，缓了半天才噎下去。
“啊，好甜！”苍洹皱皱鼻子，又吃了一口，“你放太多糖了，糖不要钱吗？”说着又吃了几口，“难吃死了，齁甜齁甜的。”
青贺笑了：“那你还吃完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红尘梦（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