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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澧都。
      时日,天气晴暖,东风微紧。
      午后,坊市街头酒肆林立,商贩叫卖,人头攒攒,好不热闹。
      “潜光兄,潜光兄!”
      蘧之衍正负手而行,忽然听见孟玄离的声音,转过身,直直迎上一个青面獠牙的魑魅鬼面。
      那鬼面狰狞可怖,底下却嵌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蘧之衍莞尔,伸手拿下那鬼面,轻道:“别闹。”
      孟玄离双眼瞪大了些,呆呆望着他,一脸天真无邪,问:“潜光兄,你都不怕的吗?”
      蘧之衍眉展颜开:“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
      好吧,他忘了,蘧之衍本就是与孤魂野鬼打交道之人。
      孟玄离收起鬼面,与他并肩而行。
      蘧之衍雪袍朗清,孟玄离绛衣飒爽,二人气度不凡,举止不群,一时引得路过行人纷纷侧目。
      走着走着,孟玄离莫名撞了撞蘧之衍的肩膀。蘧之衍不理会,他接着又撞了一下。
      蘧之衍目视前方,不慌不忙道:“长照,莫闹。”
      话音刚落,孟玄离倏忽倒下,被蘧之衍及时扶住了。
      只见孟玄离额头青筋突起,面目发白,眉头紧蹙,似是非常痛苦。
      蘧之衍侧耳,神色忽变,急唤孟玄离:“别听。”
      闻言,孟玄离咬牙聚神,自闭采官,待气归一宅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蘧之衍轻轻顺着他的背,问道:“如何?”
      孟玄离点头,虚弱地开口:“好多了。”
      随即他又埋怨起来:“这青天白日的,谁在招魂呢?”
      蘧之衍脸色凝重,沉声道:“去看看。”
      二人沿着招魂曲,一路西行,来到了一间破烂瓦房前。
      只见房子大门前摆着一张灵桌,上面胡乱供奉着香炉、烛台和魂幡。一年迈老妪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空气神神叨叨。
      刑老太正口念颂辞,忽觉眼前一暗,心中欣喜,睁开眼,却只见两男子临立在前。
      一人形容昭昭,落落欲往,矫矫不羣。另一人风华皎皎,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二人比肩而立,衣带当风,高朗出尘,飘然宛如天外高人。
      那刑老太以为神仙降临,忙俯身跪拜,泣道:“恭候仙人!”
      此时,三四个家丁模样的人蓦然上前踹翻那灵桌,顿时遍地狼藉。
      孟玄离躲避不及,衣角处沾上一方香灰。他嫌弃地拍了拍,郁郁道:“哎,弄脏了。”
      一个颐指气使的家丁扯着嗓门嚷道:“臭老太,在这儿装神弄鬼,快将我们小姐交出来,不然要你好看!”
      刑老太哭着摆手:“我没有……”
      话未毕,那人猛地一棍挥来,吓得她慌忙往后一躲。这一躲,恰巧倒在蘧之衍跟前。
      蘧之衍弯腰将刑老太扶起,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刑老太涕泪纵横,见蘧之衍眉慈目善,抓紧这棵救命稻草,一阵呜呜咽咽:“仙人在上,救救我这可怜的老人家吧!”
      那家丁上前,指着刑老太,骂骂咧咧:“臭老太,快别装蒜,这棍子还没有挨到你,怎么就倒地不起了!”
      蘧之衍抬睫,幽幽看他一眼。
      那家丁见蘧之衍看向他,虽底气不足,但输人不能输阵,趾高气扬地啐道:“哪里来的小白脸,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赶紧滚,别多管闲事……”
      他话还没说完,只感觉眼前扬起一阵风,下一刻自己的头已经被人踩在地上,太阳穴火辣辣地疼,张嘴吐出几口带血的黄泥来。
      孟玄离脚下重了几分,冷哼一声,道:“哪里来的狗仗人势的东西!小小家丁,凭你也敢跟云无君这样说话!”
      “云,云无君……”
      随从的几个家丁听到这个名字,再瞥见蘧之衍腰间的玉箫和蘧氏令,顿时吓得腿都站不直了,哐的一声齐齐跪在地上,哆嗦着:“云无君,求云无君饶命……”
      东土神洲,谁人不识四大家族之首,谁人不知云无君之名。
      蘧之衍居高临下,默不作声,仿佛在提醒他们得罪的另有其人。
      “求求这位……”那几个家丁倒有几分伶俐,识趣地转身向孟玄离磕起头来,说着又顿了顿,“不知英雄名讳如何?”
      孟玄离摸着下巴想了想,继而双手叉腰,一脸明媚:“就叫我‘无敌小可爱’吧!”
      “……”
      “……”
      “……”
      一时之间,众人哑口,四周鸦雀无声。
      “求无,无敌……”
      那几个家丁涨红了脸,半天没憋出话来,这实,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见孟玄离气已消,蘧之衍开口:“好了。”
      闻言,孟玄离收脚,退回到他的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问:“如何,我的新封号?”
      蘧之衍微微颔首,应道:“很好。”
      孟玄离听了,霎时笑逐颜开。
      蘧之衍收回视线,正色道:“都起来吧。”
      “谢云无君!”
      众人听令,因跪得久了些,腿脚不大利索,相互搀着站了起来,也扶起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家丁。
      蘧之衍发话:“且问你们,为何为难这位老人家?”
      一家丁拱手作辑,恭敬回话:“回云无君,小人们乃曹家奴仆。非是小人们为难她,是她家那个穷书生儿子拐走了我们家小姐,寻遍城内城外都不见人影。家主大怒,才派我们来找她问清楚。”
      孟玄离在一旁插话:“恐怕不只是问清楚这么简单吧。”
      “这……”家丁们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蘧之衍看向老妪,言辞温婉:“老人家,可有此事?”
      那老妪站直了些,义正言辞道:“老身可对天作誓,我儿一心只在科举,绝做不出这等腌臜事来。”
      蘧之衍对她点点头,转问家丁:“你们家小姐不见多久了?”
      “已有月余。”
      “在此之前可有人见过她?”
      “有。”
      “何处?”
      “城东渡口。”
      蘧之衍沉思片刻,徐徐道:“回去禀告你们家主,这事交给在下。生人死尸,不日便有消息。此后不得再来打扰这位老人家。”
      “是。”
      “散了吧。”
      闻言,众人悻悻离开,不敢多语。
      二人搀着刑老太到里屋坐下,发现她居所简陋,家中只有三两桌椅,经书堆叠,一室无华。
      蘧之衍询道:“老人家,刚才可是你在招魂?”
      刑老太朝他欠了欠身,应道:“是的。”
      “可是道门中人?”
      刑老太摇头,随即道:“十几年前,一个过路人倒在家门口。老身见他没了右手,身上有伤,且面生腐肉,实在可怜,就将他带回家。先夫病重已久,不想那人精通祝由之术,竟唤醒了先夫。他为了报答老身救命之恩,临走前教给老身一道仙诀,说可以招魂引魄,还嘱咐非到紧要关头绝不可用。”
      听到这里,孟玄离忙问:“那人可还在?”
      刑老太道:“他在这里呆了两年就离开了。”
      孟玄离又问:“老人家,你今日为何在家招魂?”
      一说到这里,刑老太顿感神伤,恸道:“今天是小儿尾七……”
      蘧之衍:“令郎已死?”
      刑老太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不见快两个月了,外面的人都说他已经死了。老身这也是没办法,就想着能不能把他的魂魄招来,告诉老身他死在哪里,好让他下土为安,不在外面做个可怜的无名野鬼。”
      说完,刑老太越发难过,又唧唧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不过,那仙诀想来并没有什么用。哪里见到我家小儿,倒是引来了曹家那群恶棍。”
      闻此,孟玄离心想:怎么没用,这不把我给招来了吗?
      蘧之衍凝思片刻,问刑老太:“老人家,可知令郎不见前去过何处?”
      “有个船夫说曾在城东渡口见过他。”
      孟玄离眼珠一转,这么巧?
      “可有报官?”
      听到这里,老妪悲从心来,连连长叹几声,道:“报了,官府只说等消息,就再无下文了。”
      “令郎,可认识那曹家小姐?”
      “绝无可能,”老妪赶忙摆手,“我家小儿,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怜读书读痴了一些,自两次科举未中,添了几分执拗,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识得那曹家小姐?”
      蘧之衍觉得当下莫名安静了几分,环顾四周,发现孟玄离不知何时离开了。
      蘧之衍拱了拱手,心平气和道:“老人家,你且在家等着,令郎的事情交给在下。”
      老妪起身拜别蘧之衍:“多谢云无君。”
      蘧之衍朝她还礼,道:“留步。”
      随后,他提步离开。
      孟玄离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
      此时蘧之衍正细细擦拭着谈玄,见他进来,头也不抬,随口道:“如何?”
      孟玄离一头倒在床上,脚丫子翘得老高,双手枕于脑后,懒洋洋道:“那曹家奴仆所言不假。曹家小姐和书生消失的时间和地点都是一样的,有人说曾在渡口见过他们上了一条船。”
      “船?”
      “嗯,”孟玄离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最近这澧都的确不大平呀。”
      蘧之衍放下谈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容道:“何解?”
      “都与人口失踪有关。往年只是零星五六人,最多时不下十人。近几月来人数见长,且越来越频繁。我在市集听见人们议论纷纷,说街头卖文墨的李二走丢了老爹,大家都认定是他嫌弃老爹又古板又啰嗦,把他扔到荒郊野岭去了。”
      说着,孟玄离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道:“市集卖猪肉的岑户跟杀鱼的王汉天天拔刀相向,闹得不可开交。岑户的小儿子前两个月不见了,坚称是王汉杀了他儿子,因为那王汉跟他家曾有过节,而且这人年轻时还吃过牢饭。不过,潜光兄,你知道,这事最蹊跷的是什么吗?”
      讲到这里,孟玄离停了下来,起身看着蘧之衍。
      蘧之衍喝了一口茶,神情自若,问:“什么?”
      孟玄离唇角一勾,道:“半个月后,那王汉也消失了。”
      蘧之衍微怔:“竟有这事?”
      “你那里如何?”
      孟玄离进来之前已经听见了他的箫音。
      蘧之衍轻抚谈玄,沉默了。
      “这么奇怪,”孟玄离挠挠头,不免纳闷,“这澧都几年来陆陆续续不见了数十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人难不成凭空消失了?”
      蘧之衍沉默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没有回音,”少停,他抬头,目光微凝,缓缓道,“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下子事情变得有趣了。
      孟玄离狡黠一笑,故作玄乎起来:“潜光兄,你知道这些消失的人,他们的共同联系是什么吗?”
      蘧之衍看向他,沉吟片刻,心领神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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