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岚平》举杯浇愁

4、探荒岛（上）

　　流鹰睁开眼，漫天星河印入他眼帘。他眨了眨眼，好像是真的。

　　“少侠你醒了？”孟廉清惊喜万分。

　　“你怎么在这？”流鹰第一次在孟廉清面前露出迷茫的神色，他缓缓地坐了起来，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你跳进海里，我就跟着跳下来了。”孟廉清一边遗憾地收回目光，一边往篝火里添树枝。

　　由于这个回答太过玄幻，超出了流鹰的理解范围，他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孟兄是如何解开穴道的？”流鹰少侠准确地找到了关键。

　　“唔……那什么，你饿吗？我包袱里面有干粮，虽然被水泡湿了，但这会应该已经烤干了。”孟廉清掏出一块热乎乎的饼，塞进流鹰嘴里。

　　“……”流鹰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

　　两人一个啃饼，一个拨弄篝火，一时间都陷入沉默。

　　是了，脑子进水的时候应该少说话。

　　打好腹稿后，孟廉清先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虽然不像少侠那般武功盖世，但也曾练过几年气功，会简单的冲穴。少侠走后，我在窗边见到好多人匆忙地搬东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于是回房间拿上行李，偷偷溜到甲板上看情况。那时，少侠被他们围着，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他们一直在大声呼喊，用的语言我也听不太懂。接着就见少侠着了魔似的往海里跳，我想去拉住你，没来得及，然后头脑一热也跟着跳下去了。”

　　流鹰默默地瞅着孟廉清，主要是看他在篝火边烤得红扑扑的脸。

　　不是他，那个救了自己男人。或者是他，只是多了一张面具……

　　“嗯。”流鹰表示接受他的解释，并补充道，“那是他们的祭神仪式，但是那些祭品很邪门。我只是闻到它的香味，五感便被屏蔽，人也不受控制。”

　　流鹰隐瞒了自己对那些祭品的渴望，他还没有对眼前之人放下戒心。

　　“确实邪门。”孟廉清忧虑地皱起眉。

　　“千金门里奇珍异宝无数，又专职收集情报，难道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流鹰难得认真地问。

　　“少侠，不瞒你说，千金门有千金门的权责划分，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啊……不过，既然门主派我来，必然也是提供了消息的……”孟廉清显得吞吞吐吐，似乎在斟酌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换作平时，流鹰早一把匕首架在对方脖子上了，哪由得他在这犹豫。可是今日，流鹰实在没有力气与人周旋，加之两人相处月余又同历生死，他也生了份真心结交的心思。

　　孟廉清偷觑流鹰的脸色，见他一脸平静，亦是惊讶。这要是平时，自己的脖子上绝对要多把匕首。

　　看着债主毫无血色的小脸，孟廉清没有感到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乐，反而产生了一丝丝心疼，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他抿抿唇，“有消息说，海角村有一种仙术，不但能保护他们顺利通过无际幻海，还能帮助他们猎杀幻海妖兽。我怀疑祭神仪式就是这种仙术，那些祭品应该也与仙术有关。”

　　流鹰听见“仙术”时眼神有瞬间的变化，但孟廉清也分辨不出那是何种情绪。

　　“哼，凡人用仙术捕猎妖兽，这倒是新鲜。”

　　“少侠你总结得太到位了！”孟廉清激动地说，“四界曾经签订契约，妖兽已有神智，不得猎杀。可现在，仙魔之战打了千年，人界又内战不断，谁有空管妖族的死活呢。”说罢，他叹了口气。

　　“呵，这倒是有趣，孟兄竟然替妖族打抱不平。”流鹰伸出纤长的五指，靠近篝火烤着，“我听闻，妖兽魂元可使人武功大进，寿命延长。你们千金门难道不眼红？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孟廉清正色道：“少侠此言差矣，千金门打开门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妖兽既然有灵，便有与我们做生意的资格。岂有客户不愿，我们硬取其宝的道理？那与劫匪强盗何异？”

　　“这道理我还是头回听说，孟兄果然有趣。”流鹰笑眯眯地看他。

　　“哪里哪里，只是我们门主教导有方。”孟廉清不好意思地挪开眼，顺带夸了把领导。

　　“不说这个了，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个……”流鹰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沙滩，“荒岛的？”

　　“你看那海里，有只大鱼。”孟廉清边指向海面，边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大鱼？”流鹰站起身，往海边走了几步，仔细观察着海水中的生物。借着皎洁月光，他勉强看清了大鱼的脸部，“好丑……”

　　【吞云：o(╥﹏╥)o吞吞有小情绪了！】

　　“你别靠太近……”孟廉清有些害怕地提醒他。

　　流鹰决然地回到篝火边，倒不是他怕，实在是太丑了，辣眼睛。

　　【你的吞云愤怒地甩出滔天大浪】

　　“所以是它救了我们？”流鹰问。

　　“嗯嗯，我本来以为我们肯定要死了。当时海里有这只大鱼，看起来就吓人得紧。可我怎么呼喊，那些船员都不肯放绳索下来……”孟廉清说到这义愤填膺，“他们真是太混账了！”

　　流鹰听罢毫无反应，反而安慰了他两句，“我就不说了，他们的计划就是用我喂鱼。至于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偷渡者，他们会救才怪。”

　　“……”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好么！孟廉清在内心咆哮，面上扭曲地笑了一下，“少侠说得有理。”

　　“呵。你先睡，我守夜。等天一亮，我们就探探这座岛。”

　　“少侠……”孟廉清感动得眼泪汪汪。

　　“不必谢，你守夜我不放心。”流鹰拿起地上的树枝，代替孟廉清拨弄起火。

　　“哦……”孟廉清委屈地点头，也不敢分辩，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套衫，缩在里面慢慢合上了眼。

　　今夜的月色极美，星空浩瀚恢弘。

　　流鹰放出神识，扫向不远处的林子。这岛面积不大，他的神识几乎可以遍布。林间只有动物活动，不见有神智之物。

　　海浪拍打着礁石，篝火发出噼啪的声响，整个海滩寂静得令人孤独。

　　流鹰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那侧影，与海天融为一体，透着难言的寂寥，像一块伫立多年的石头。

　　孟廉清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画面。他轻轻喊：“流鹰少侠？”

　　流鹰耳朵动了动，抬头看他，“何事？”

　　少年身上不适宜的寂寥感迅速褪去，又恢复了那股子鲜活明亮。

　　“天亮了。”孟廉清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流鹰也转头看向东方，明日破开天口，朝阳似箭，势不可挡地射向每一片黑暗。

　　“嗯。”

　　两人都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分吃了一块饼，装好剩下的东西，便向林子进发。

　　——分割线——

　　“少，少侠。”孟廉清喘着粗气，“我不行了，我们休息，休息一下，行吗？”他已经两腿颤颤，衣衫尽透。

　　“啧，坐吧。”流鹰皱着眉，双手抱胸。其实，比起孟廉清的体力透支，一个更可怕的现实摆在面前。

　　他们已经在这个林子里走了两个时辰，早该到头的路却始终没有尽头。

　　孟廉清光顾着跟上他的脚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可流鹰在没有按照预计时间走出林子时，就感觉到了古怪。

　　他没有告诉孟廉清，先放出神识探寻了周围。神识带回的结果令他心头一沉，以他目前的能力，完全探不到这个林子的边际。

　　“少侠，我怎么觉得，这个林子大得不对劲。”孟廉清睁大眼睛问。

　　“呵，孟兄可算发现了。你坐的那块石头，我至少看见过三次。”流鹰平静地看着孟廉清屁股下的石头。

　　孟廉清仿佛被火烧了似的蹿到流鹰身后，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衣角，“少侠，你别吓我。”

　　“啧，一个大男人胆子别这么小。”流鹰虽然这么说，却没拉回衣服，“接下来跟紧我，丢了我上哪讨债去。”

　　“嗯嗯。”孟廉清直点头，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流鹰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如果是阵法，一定有破解之术。

　　拽住他衣角的力量突然变大，流鹰有些不耐烦地回头。

　　一个美艳的女人冲他盈盈一笑，女人的五官与那日救他的男人一模一样。

　　“找死。”流鹰的小脸上戾气顿生，他扬起手臂，甩出数根淬毒的飞镖，直取对方性命。

　　女人反应极快，一个扭身闪避开来，卷向旁边的树干，化为原型。

　　原来是一只蛇妖。

　　流鹰身形一移，转瞬便到蛇的后方，手中匕首刺向七寸。

　　蛇妖疯狂扭动，显然也被惹恼。蛇尾高昂，蛇头吐信，飞速咬向流鹰手腕。

　　流鹰不得不退开。他们杀手讲究出其不意，这种面对面搏杀并非他的强项。可四周都是树干，不知道有没有蛇妖的同伴，他也不敢擅自上树。

　　“唔唔……”

　　流鹰耳朵一动，捕捉到人声。

　　他一边躲避蛇妖的攻击，一边向人声方向靠近。

　　一双黑亮的眼睛透过树枝和他对视，眸中满满惊恐。

　　流鹰飞身上去，一把划开绳索，将人扛在肩头，又迅速地逃向林子外围。

　　蛇妖紧追不舍，不知过了多久，流鹰的步伐渐渐变慢，显然气力即将用尽。

　　“少，少侠，你扔下我吧。”孟廉清被扛在肩上颠簸，整张脸发青，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

　　流鹰不理他，旋身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奇怪的是，那蛇妖没跟一会就停住了。她在原地焦躁地划圈，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追击。最终，蛇妖一垂脑袋，滑进了草丛中。

　　流鹰脱力地坐在地上，孟廉清从肩头滑落，趴在地上干呕着。

　　两人狼狈地靠在一起，这会也顾不上什么敌友了，活下去才是关键。

　　“少侠，谢谢你救了我。”孟廉清真诚地感激道。

　　流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反常态地没有提出加报酬，而是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走。”

　　他们互相搀扶着，往林子深处走去。之前，他们为了走出去，一直在林子外围打转。可现在，外面有那只蛇妖，他们只能换个方向。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两人均精疲力尽。

　　“少侠，我们怎么办？”孟廉清担忧地问。

　　“先休息。”流鹰似乎无力多言。

　　流鹰睡着了，一张清隽的脸染上了汗水和灰尘，反而有种凌乱的美感，让人想把他压在地上欺负。

　　孟廉清悄悄地靠近他，吐出的舌头变成信子，脸也渐渐变尖。

　　正当孟廉清的嘴即将碰上流鹰的脖子时，流鹰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你在做什么？”

　　“我，我……”孟廉清慌乱地想要解释。

　　“休息够了就继续走。”流鹰冷淡地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树叶。

　　孟廉清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眼里藏着贪婪和不甘。

　　“那是什么？”流鹰指着远处的一棵树。

　　“桃树。”孟廉清回答。

　　“我知道是桃树，可这是秋天，它为何开花了？“

　　“少侠，我也不知。”孟廉清一脸无辜。

　　“……”流鹰面无表情地走近那棵树，“上面挂了一把钥匙，你去拿。”

　　“少侠，我不敢……”孟廉清可怜地望着他，想往他身后躲。

　　“去。”流鹰一把抓住他的肩，推向树干。

　　“好吧。”孟廉清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取下钥匙。

　　桃树轰隆隆地移开，抖落了一地的花瓣，画面倒是很有美感。地面出现一个只容一人经过的洞，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你先走。”流鹰继续冷漠地命令着。

　　孟廉清哀怨地看着他，无奈君心似铁，流鹰完全不为所动，他只好认命地钻进洞里。

　　流鹰默默地跟在后面，神识再次启动，紧盯着前后的动静。

　　一段漆黑的行程之后，他们来到出口。刺眼的白光洒在他们瞳孔上，两人都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流鹰适应了光线后，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少侠，要不要进去看看？”孟廉清询问道。

　　“嗯。”流鹰谨慎地跟着孟廉清向宫殿走去，道路两旁开满奇珍异草，许多都叫不出名字，只能看出不是凡品。

　　孟廉清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殿门，整个大堂布满金银珠宝，闪烁着华丽的光芒。

　　“少，少侠……”孟廉清先是呆住，随后脸上涌起狂喜，“这么多财宝，我们要发了！”

　　“嗯。”流鹰还是扑克脸。

　　孟廉清跪在地上，疯狂地往身上塞东西，嘴里还呼唤着流鹰，叫他一起来装。流鹰听若未闻，直直地走向殿中央的宝座。那宝座极具气势，配得上四界任何一位君主。

　　来到座下，一排排奇怪的字符似乎记录着历史，依稀能辨认出一些数字。流鹰研究了一会，还是弄不懂，便暂时先记在脑子里。他绕着宝座走了一圈，忽然发现有一个字是凸起的。

　　“你过来。”流鹰唤孟廉清。

　　“怎么了？那么多财宝你不装，在这研究什么呢？咦，这个宝座看起来也很值钱，只是不太好搬啊。”

　　“你来按这个字。”流鹰直接吩咐道。

　　“别，还是别乱碰吧。”孟廉清脑袋一缩，就想跑。

　　“呵，那么多珠宝你敢碰，现在一个字而已，有什么碰不得的。”流鹰冷笑，直接抓起他的手，按在凸起处。

　　整座大殿发出轰鸣，所有珠宝都化作尘埃，随着大殿的坍塌，落进泥土里。只有宝座周围的一小片区域被一道光屏保护着，没有受到影响。

　　“少侠，你真是神机妙算啊，呵，呵呵。”孟廉清被捏住脖颈，一动不敢动。

　　“乱动我就捏断你的脖子。”流鹰微笑着，推他走上宝座。

　　宝座上插着一把剑，剑身已经锈迹斑斑，看起来用力一拔就会断掉。

　　“一把破剑而已。”孟廉清状似无谓。

　　“哦，破剑。那你来拔拔看。”流鹰抓住他的手，想像刚才一样逼他先试。

　　“不，不，没什么好拔的。”孟廉清猛地挣开他的束缚，力气大得出奇。然后转身就跑，不一会竟然不见了踪影。

　　“啧，跑得倒快。”流鹰也没有去追，而是收回视线，专心地打量那把似乎无害的剑。

　　拔还是不拔，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