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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下雪后 ...

  •   夜宴后的第二日清晨,小雪。归来居里的小童们一早就起来给花田支棚子。

      “掌柜的,您醒了?起来洗漱下,用个早饭吧。”三条把热汤端到桌面,勾起床前的帘幕。

      “嗯……”孟廉清扶着额头坐起,宿醉的后遗症让他头晕目眩,“怎么感觉有些冷了?”

      “下雪了,所以比昨天要冷一点。我一会给您再加床被子,要不要先给您燃块红炎石?”

      “不必,屋子里也够暖和了。有这么点寒意也好,能更清醒。”

      三条见他满脸的不适,有些埋怨地说:“掌柜的,您不能喝酒就别再这么喝了。您以前那样就很好啊,不用与他们走得太近。”

      孟廉清奇怪道:“他们大多是你的长辈,我与他们走得近你怎么不高兴?”

      三条一时语塞,他下意识地不喜欢掌柜的与那些人推杯换盏的模样,这和他所认识的那个掌柜的太格格不入。

      除了这份私心,他也替掌柜的担心,一个走下神坛的人,初时会令仰望他的人惊喜,但随时时间的推移,这份惊喜很有可能会变成轻视甚至是亵渎。

      就说门主对掌柜的态度,虽保留了特殊待遇,见面时却冷淡得古怪。纵然掌柜的做了伤害门主的事,可与昔日的恩情相比,再大的伤害也不足以让他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步吧?

      三条不知道门主是如何想的,他也不知道过去的掌柜和现在的掌柜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他只能确定,掌柜的永远是他和三条的掌柜的,永远永远。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仗着长辈和元老的身份,就以为您一定得给他们做主。说到底,千金门是您和门主的,不是族里的公产。门主要怎么安排是门主的权利,他们有胆子就去与门主争权。”三条嘴上说着话,手里拧着帕子,递到掌柜的手里。

      孟廉清接过热乎的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又递回去,“你是这么想的?”

      “我想的不对吗?”

      孟廉清望见他认真的表情,温柔地笑起来。在自己回来后的这段时间,三条说话办事都比过去更稳重了。可今日这番对话表明,三条还是当年那个非黑即白、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三条。凡是他认定的道理,任你说破了天去也改变不了。

      “你觉得对,那便是对。”孟廉清继续道,“只是有一句话不合适,千金门是门主的,不是我与门主的。”

      “可门主不也是……”三条想争辩。

      “是什么?”孟廉清和他对视,“你记得路上我交代过什么吗?”

      “您说,不准和门主起冲突,无论在各种情况下。”三条垂下脑袋。

      “看来你还没忘。谨言慎行,不管你心里想什么,说出口的话做出来的事都得符合你我如今的身份。”

      “是,我听您的。”三条听见掌柜的压抑的咳嗽声,也不再与他争了,装了水给他的润嗓,“我去拿点枇杷膏,您放心吃,是甜的。”

      “嗯。”教育完下属以后,孟廉清也彻底没了困意,干脆起床去外面观赏观赏雪景。

      今年天冷得快,雪也下得特别早。孟廉清坐在廊下,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望着在花田里忙碌的小童们。

      纷飞的雪落在透明的棚子上,底下的花儿或含苞待放,或盛气凌人,各有各的风情。穿行其间的童子穿上了雪白的棉袄,脸上是一派天真和烂漫。一幅岁月静好的图景便这样印在孟廉清的眼里。希望天下的孩子都能像他们这样吃饱穿暖,无忧无虑地长大。

      “掌柜的,您怎么站在外头。”二饼额间流着汗,浑身冒着热气,也不打伞,从竹林里大步流星地走到廊外。

      孟廉清笑着递过去糕点盒,“吃点?”

      二饼往里瞧了瞧,这不是陈记的招牌吗,每日限售一百盒,天不亮店门口就能排出老长的队伍,可见其味道之好。他欢欢喜喜地接过来,声音洪亮地回道:“谢掌柜的赏!”

      三条抱着鹤氅走过来,正撞见三条一脸幸福地咬下第一口糕点。这可是门主一大早派人送来给掌柜的,这个笨蛋是嫌命长不想活了吗!

      “二饼!”三条气急。

      二饼吓了一跳,嘴里的糕点没来得及咽下就咳了出来。太浪费了吧,他心疼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半块糕点。

      “做什么吓唬他?”孟廉清无奈地端起他没碰的茶杯,让二饼喝口茶顺顺。

      “掌柜的您别宠着他,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轻重。”三条一把抢过糕点盒搁在桌子上,又把搭在臂弯上的鹤氅抖开给孟廉清披上,“您昨晚光喝酒,就没吃多少东西,可不像某人,把半桌子的饭菜都扫进肚子,今早起来还啃了五个大包子。”

      三条被数落得蔫头耷脑,不就是能吃了一点吗,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啊。那几个包子还是看三条点头他才吃的。【宝宝委屈.jpg】

      孟廉清挑了一块大的桃酥饼,直接掰成三瓣。一瓣塞进三条嘴里,一瓣递给二饼,一瓣放到自己嘴边,他笑眯眯地对二人道:“吃独食有什么乐趣,和你们分着吃才香。”

      齿间都是浓郁的甜香,三条与掌柜的四目相对,望见他眼里的温情暖意,积攒了一夜的郁气竟烟消云散了。罢了,掌柜的高兴就好,他们之所以存在,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二饼捧着桃酥饼进退两难,既不能拂掌柜的面子,又怕三条不高兴。见三条终于露出了这个早晨的第一个笑容,他也松了口气,还是掌柜的有办法。他扬手把桃酥饼扔进嘴里,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真香!

      赏雪观花,烹茶舞剑,主仆三人在归来居度过了悠闲自在的两天。连带着伺候他们的小童都恢复了些孩子的本真,望向二饼和三条的眼神充满崇拜,学习的态度也愈发勤恳,就像两条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俩跑前跑后。

      若是这样的时光能再多些……

      孟廉清饮下带着淡淡苦涩的茶,慢慢地将满盘的棋子收拢归好。雪停了,千金门该热闹起来了。

      每年的夜宴结束后,来自九州的数十位掌柜会按照安排的顺序单独进入许园与门主谈话,谈话内容的涉及面很广,大到一州的局势,小到掌柜的个人问题。有人因此高升,主掌一州事务甚至直接调进总部,也有人从此没落,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再也不敢出现。

      周文便是前者,本来他只是个小城的掌柜,因救过一州掌事的命得到了参加夜宴的机会。夜宴上谁也瞧不上他,除了掌事无人与他搭话。却没想到,不过半月,周文就得到任命书,一跃成为许园的副总管,又三年,晋升为整个总部的大管家。

      “孟掌柜,小奴给您问安了。”周文隔着半个庭院就弯下腰,笑容满面地走到孟廉清身侧。

      “周兄太客气了,您也好。这几天想必忙得很吧?”孟廉清正在廊下作画,见了他来便把笔放下,转过身正对着他,“三条,去沏杯热茶。”

      “是。”三条应道。

      “不敢向您隐瞒,这几日是忙得小奴脚不沾地头晕脑胀的,否则也不能今日才来向您请安。”周文向孟廉清行了个请罪的礼,态度真挚大方,令人难生恶感。

      “周兄莫要这么说,您差人送来的糕点还在孟某的肚子里呢。”孟廉清笑眯眯地道。

      “合您胃口便好。”周文闻言很开心。不说别的,单就孟廉清对他态度就值得他费心结交。一朝得宠可以是机缘巧合,宠而不娇却需要一个人具有清醒的头脑。

      “听说周兄文笔甚好,此番又来得如此巧,孟某正好画完这幅雪景图,可否向您讨几个字?”

      周文出身书香门第,若不是得罪了当朝权贵,也不会沦落为一个金银铺的掌柜。虽然早已适应与俗务打交道的生活,但在他心中,最爱的仍是文房四宝、诗词歌赋。孟廉清的这个提议比送他任何礼物都让他感到贴心。

      “却之不恭。”周文挽起袖子,露出的手指关节处还留有握笔的茧子。他轻快地走到桌子后面,站在孟廉清让出的位置上。端看得仔细,下笔得从容。

      “好诗。”孟廉清赞道。

      “就怕配不上您的画。”周文望着画中嬉闹的孩童,也露出了相似的笑容。秋霜冬雪,春风夏阳,纵然人间变幻万千,唯有这样的笑容是不变的希望。

      孟廉清见三条端了两盘茶过来,顺手接过一盘,放在画卷旁边,道:“周兄过谦了,午后我就差二饼去装裱。不知饮冰斋可还在?”

      周文眼睛微微一亮,回道:“在,您也认识饮冰斋主人?”

      “看您说的是哪位主人了。”孟廉清笑笑。

      周文一想,也对,孟掌柜在的时候怕是现任斋主还未出生。

      “修道者当真可以与天同寿吗?”

      “周兄有志于修道?”

      “小奴自知天赋平常,能随门主学习一二已是造化了,并不敢肖想仙缘。只是与您接触多了,不免心生好奇。”周文说到这,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倒是真心话了。孟廉清定神打量周文——文质彬彬却不迂腐,精明世故亦有侠心,若是早上十年,也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可惜如今已入红尘,满身官司味道,只能等下一世了。

      周文端起一杯茶水,亲自递到周文手中,“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能自生,故能长生。修道亦如是,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小奴受教。”周文急忙双手接过,饮了一口。入口苦涩,回甘悠长,确是好茶。

      三条已领着几位随从到另一边喝茶去了。

      “周兄此来可有其他事情?”

      画赏完,茶喝过,道听毕,该进入正题了。

      “您这太舒服了,小奴一时贪乐,差点忘记正事。”周文一副才想起的模样,“请您替我保密,不叫门主知道了罚我。”

      “周兄放心便是。”孟廉清很上道地笑着。

      “先谢过掌柜的了。”周文做礼。

      “客气了,”孟廉清抬起周文的手,“周兄快讲罢,即便是孟某也不敢扣押大管家太久啊。”

      “小奴便长话短说了。门主一早吩咐下来,请各位掌柜入许园,约莫傍晚会到您这,还请您提前准备着。”

      “便是这事?”

      “便是这事。”

      “那孟某于此静候召唤。”孟廉清朝许园的方向望过去。

      周文在心中舒了口气,可算完成今天最大的任务了。原本听说门主与孟掌柜有嫌隙,又见门主这些天变幻莫测的态度,他对今日的邀约有些担忧。但既然孟掌柜都如此轻松,他就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晚间再来向您讨茶。”周文笑道。

      “三条可记下了?周管家的茶要备好。”孟廉清扬声道。

      “记下了。”三条把茶托交给小童,快步走回孟廉清身边。

      周文拿两人没办法,只好去瞪手下。你们傻站着干嘛,没见三条都过来了吗?

      随从们纷纷低头,没有三条听力好,也没有三条动作快,真的好气哦……

      “我送您。”孟廉清笑眯眯地道。

      “您别,我自己走。”周文招来随从们。

      孟廉清看了三条一眼,三条微微点头,跟上周文的步伐,态度恭敬地送他到门口。

      “三条兄回去吧,归来居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周文拱手。

      “多谢周管家,路滑慢走。”三条回礼,一直望着他们走远才转身回去。

      “掌柜的,他们回许园了。”三条对孟廉清说。

      “嗯。我们去厨房看看二饼吧,桂花该炒好了。”

      “是。”三条望着掌柜的,心想,还是掌柜的心态稳,其他掌柜的这会儿肯定忙疯了。

      孟廉清感受到来自三条的目光,对此他回以微笑。

      【孟廉清:他还敢吃了我?
      孟枝:说不准……
      黑狗:哦?
      摄政王:哦?
      孟枝:还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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