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岚平》举杯浇愁

19、吱吱吱

　　执素阁像一座藏书楼，木架上满满当当地排布着书籍，上面标着时间、地点，横跨千年和九州。阁顶养着大批信鸽，夜色中披着白色羽衣，便如它们的主人一般。

　　到执素阁门外，所有仆役都停下脚步，列作两行等候，只有周文上前替他们掌灯。

　　孟枝随后入内，背影挺拔，一头青丝如墨，垂在白裘之上，甚是好看。

　　流鹰想起楼主说的那出“戏”和“颇有姿色”的评价，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移开放在对方身上的目光，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在海里救他的男人。若说姿色，还是那人更胜一筹啊。

　　三人直接来到顶层，周文推开门，将四面的灯都点燃，躬身退到门边。

　　孟枝坐下，白裘铺开在榻上，面目在暖黄的烛光下变得柔和，瞳孔中倒映着跳跃的火焰。

　　“少侠请入座。”周文对立在门口的流鹰道。

　　流鹰打量了一圈，见周围被轻纱遮住，看不清后面是什么，作为杀手不免心生迟疑。啧，要是在这个地方被埋伏，真是插翅也难飞。

　　“怕了？”孟枝态度温和地问道。

　　“呵。”流鹰笑了一声，径直走到孟枝的对面，大剌剌地坐下。两人中间放着一张案几，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既有玉石的光泽，又有树木的纹路。

　　孟枝也不与他计较，将右手从膝盖上抬起，轻轻放在案几上。

　　流鹰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对方的手掌，那双手一看便养尊处优，大拇指上还套着一枚澄黄的玛瑙扳指。很快地，淡淡的光芒从案几中散发出来，待流鹰一眨眼，一张纸和一盒红泥出现在他这头。

　　孟枝抬手示意他去看纸上的文字，自己慢慢收回手，左手搭在右手上，边摩挲边转动着扳指。

　　流鹰认真地看完了这份“霸王条款”。

　　一，凡所问必有答，若超出千金门能力范围，千金门亦会告知，不得以此为由闹事。

　　二，无论人、仙、妖、魔，凡上问所得，不得告诉他人，否则自动视为与千金门为敌。

　　三，为此次问询付出的金钱、货品及其他，均不得索回，若问题无解，千金门将在十日内退回金钱、货品等实质之物，其他非实质之物概不负责。

　　四，以上条款的解释权归千金门所有。

　　“恩情也算非实质之物吧？”流鹰把纸放回桌面。

　　“自然。”

　　流鹰朝对方笑了笑，利落地沾了红泥印上自己的大拇指。

　　孟枝微微抬手，那张纸就受到吸引似地飘到他的掌心，“随我来。”

　　门堂真多，楼主应该会感兴趣来探访探访。流鹰在心中这般想到。

　　两人相继起身，拨开纱帘，进入视野的是一条空荡的走廊。左右两旁各有两扇门，上面挂着不同的画像。

　　流鹰的目光划过四张画像，最后停在了右边第二张。上面的侧影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或许是修道之人的气质总有几分相近。

　　孟枝朝着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道:“本该由我入内，但既然孟掌柜欠你的是救命之恩，我便允你一次特权。你可自己进去寻找和察看属于你的答案，时限是一个时辰。”

　　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但流鹰清楚这位门主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愿。他走过去打量了一会那张画像后轻手推开了门，门后倏地亮起，也照亮了流鹰漂亮的眼睛。

　　纱帘被不知从哪儿溜进来的风吹起，像一片柔云飘荡在孟枝的身后。孟枝一直看着那扇门关闭才转身回到外面的座位上，他闭上眼睛，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疲倦。指间的扳指还在转动着，显示出主人的心事重重。

　　周文只瞧了一眼便低下头，悄声找到风的来源，把不小心松开的窗户关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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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自己合上了。

　　流鹰谨慎地向前走，余光小心着光外的阴影。按着执素阁的外形看，眼前这个房间有些大得出奇了，不过作为一个存放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秘密的地方，有些门道才是正常情况。

　　他的前方浮动着一个青铜灯台，上面呈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随着他的脚步，灯台也“蹦蹦跳跳”地前进着，夜明珠随之晃动，但始终没有掉下来。若是普通人见着这场面，恐怕会大喊有鬼然后转身就跑。

　　实话实说，流鹰看见它的第一眼时也后背冒汗，倒不是因为这盏灯台能飞，主要是他感觉到了来自它的注视。带着点好奇的打探，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斐然然时斐然然看他的目光。

　　有机会应该把它抓回去，流鹰默默地想。

　　【青铜烛台：嘤嘤嘤，门主快来呀，有坏人想抓我！（委屈中压抑不住兴奋）】

　　走了一圈，流鹰看清了房间的大致样貌。整个房间呈圆形，抬头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星光，低头会发现脚下的影子有细微的波动，如同倒映在水面一般。行走其间，便是跟随一盏光明跋涉水天间的游客。

　　除了这些之外，周围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书籍，说它们浩如云烟也不为过。流鹰随意翻开一本，里面尽是些他看不懂的文字。观其材质和颜色，这些书本的岁数应当比他大多了。

　　要在这样一个房间里找到答案，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个时辰不到，仙字牌的门“砰”地打开，一道黑影被扔了出来。

　　流鹰腰部使劲，翻身站稳，也算有惊无险，没有丢飞虹楼的脸。他拍拍手掌，一脸淡定地撩开纱帘。不就是威胁那个小烛台说要烧书吗，火柴都没从盒子里拿出来呢，何至于这么生气……

　　孟枝已经站在门边，一副要关门送客的样子。他也得赶紧走，要是被那个小鬼缠上，又得做几天噩梦了，梦里全是“嘤嘤嘤”。

　　这厢孟门主打发走了流鹰少侠，那厢孟掌柜已经喝得红光满面、眼波潋滟了。

　　孟枝回到禧苑的时候，二饼和三条正搀扶着孟廉清从后门溜走。要是继续放任掌柜的和他们喝酒，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倘若门主看见……

　　“门，门主。”三条吓得一抖，差点把孟廉清摔地上。

　　“门主？”也喝得有些晕乎的二饼勉强扶住掌柜的，迷迷糊糊地问。

　　“孟掌柜这是怎么了？”周文不用看脸色都知道门主不高兴，但既然孟掌柜回来了，二饼和三条就不能随便处置，因而他上前扶住孟廉清，把三条的位置顶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来，三条强忍住逃跑的欲望，乖巧地垂下脑袋，应道：“和钱掌柜他们多喝了两杯，属下正准备扶掌柜的回去休息。”

　　“这天寒地冻的，赶紧回去吧，可别让孟掌柜着凉了。”周文向三条使眼色，让他赶紧走，别触门主的霉头，这两天门主的心情可没好过，“门主，您看要不要多派几个人护送？”

　　“让周谟去。”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他们头顶，落在他们身上的是一片明亮的寒意。孟枝冰雕雪琢般的面容在这样的夜色下显得万分清冷，比一身酒气的孟廉清更像个出尘的仙人。他没有刻意去看对方，目光只平常地划过，便投向热闹的内院。

　　“门主，属下告辞。”三条仍不敢抬头。

　　“属下告辞，告辞。”二饼大着舌头，手上却使足劲去搀住掌柜的，下意识地想替三条多分担一点重量。

　　三人与孟枝错身而过。

　　孟廉清的眼睛微微睁开，迷蒙的水光透出来，他轻声呢喃了一声：“吱吱乖。”

　　孟枝僵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才抬脚迈进院子里。

　　微不可闻的叹气声消散在夜风里，随着夜风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