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岚平》举杯浇愁

2、海角村

　　话说在天的尽头有座岛，岛上有个村。

　　此岛名天涯，此村名海角。

　　据村头大石记载，数千年前曾有仙人降临于此，授人以术法，令其可以平安出入无际幻海。

　　今天是海岛村一年一次的出海日，富有经验的船长站在船头，任风扬起他的披风，眼神坚毅而勇敢。

　　码头上人虽多，却也井然有序，按着辈分排成几列，中间空出一条道来。不一会儿，站在道路入口处的两人抬起特制的乐器，奏响激昂的音乐。

　　四个强壮的男子踏着音乐的节奏，肩头扛着一顶竹轿。在四面围纱的竹轿里，端坐着一位美人。虽然从鼻峰至下的部分都被面纱遮住，但光看那双含情美目，便可推断其容貌不俗。

　　人群也开始吟唱古老的歌谣：“广袤的大海啊，请不要让怒火点燃天空。从天而降的仙人啊，为您献上我们的圣洁。海角已经吹响，送别最勇敢的人儿。家中的亲人，都盼着你们满载而归……“

　　在大船的某个房间里，一个淡青色的背影立在半掩的窗户后，安静地注视着码头。

　　竹轿被稳稳地放下，美人轻撩纱帘，露出曼丽的身姿。她丝毫不在意周围炽热的眼光，双目只专注地望着海面，仿佛在等待着谁。

　　船手们站在甲板上，高声呐喊着“圣女”，显然就是指那位从竹轿里走出来的美人。

　　一名壮汉蹲下，让圣女坐在他的肩膀上，而另外三名壮汉快步行至船头，搭起人梯。人群唱着歌，慢慢形成一个扇形，包围着坐在肩头的圣女，只让出离船头最近的那块空地。圣女被四名壮汉送到船头的位置，船长虔诚地跪下，迎接圣女的降临。

　　只见圣女足尖轻点，恍若天边的一朵流云，灵动飘逸，眨眼间便落在船长面前。她伸出青葱似的手指，蜻蜓点水般抚过船长的额头，留下一枚朱红的印记。至此，出海仪式才宣告完成。

　　伴随着码头上群众的歌声，大船缓缓地转过身，船头向着太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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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女，您请入住此间。”

　　“嗯。”

　　“有什么事您招呼一声，我们就在楼下。"

　　“嗯。”

　　脚步声和推门声离之前那青衣人所在的房间极近，此刻他歪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口，可关门声却迟迟没有出现。

　　待青衣人睁开眼，一身白衣的美人已经站在他的床边。比这更吓人的是，一柄泛着银光的匕首正对着他的喉咙。

　　青衣人镇定地打量着对方，心道，好个标志的美人。他咳咳嗓子，眯眯眼眼：“美人，这是作甚？”

　　“你是谁？”美人似乎很厌恶他的眼神，匕首又推进了一分。

　　这声音……青衣人状似无意地瞟了眼美人的胸部，紧张地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在问你。”这位美人的耐性应该不太好，刀锋瞬间划过雪白的脖颈，渗出鲜红的血珠。

　　青衣人嘶地一声，似乎被这一刀吓到了，气势秒降：“我，我，我是千金门临水城分部的掌柜。”

　　美人笑了笑，眉眼弯弯，匕首微微退离，却还保持在随时可以饮血封喉的距离，“原来是千金门的人，失敬，失敬。”

　　“呵呵，失敬就不必说了，您先……”青衣人作势要推开匕首。

　　美人飞快地移开手，匕首贴着青衣人胸膛划过，在血迹擦干后被主人细心地收回袖间。

　　“我看您匕首上的花样，您是飞虹楼的吧？”青衣人狠狠咽了口口水，试探着问。

　　“啧，不该问的别问。”美人轻巧地一个转身，坐在矮凳上，翘起了二郎腿。

　　想想看，一个穿得仙风道骨的美人，翘着二郎腿坐着你面前，气质娴雅得仿佛就差一把瓜子……

　　“不问，不问。”青衣人谄媚地笑着，“您放心，我绝不会透露在这看见您，也绝不会坏您的事，只求您让我搭船回临水城。”

　　“哼，你这么怕死，怕是别人还没动刑你就招了吧。”美人双臂环胸，语带讽刺地说。

　　“怎么会呢……”青衣人尴尬地陪着笑，脑门上流了汗也不敢擦，“我可以以千金门的门规起誓，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这倒是有点可信度，美人微微点头。他忽然换了面孔，本就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音透着股甜意：“千金门的人我自然相信，你们可是出了名的诚信。只是这位掌柜，我费心费力地带你回去，总得得点辛苦费吧。”

　　青衣人似乎被他的无耻惊了一下，但好歹是见过市面的，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您说得有道理，只是我这回出来，包袱都丢在海里了，身上确实不剩什么值钱的物件。不然，等我到了临水城，您来我店里，只要我能做主的，许您，”青衣人咬了咬牙，“三样，您看成吗？”

　　三样对于一个千金门的分部掌柜而言，的确也是不少了。美人抬起手，比出个四的手势，甜甜地说：“四样。”紧接着，他又从胸口掏出一张纸，飞快地拟好了契约，递到对方面前，“喏，签吧。”

　　青衣人对这番操作无话可说，事实上在强权面前也没有他商讨的余地。于是，作为一个识时务为俊杰的生意人，青衣人白着脸，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孟廉清，啧，一个生意人叫这么个名字。”美人满意地收回契约，叠好放进胸口。“放心，我会保证你平安到岸。”

　　“自然，自然。”孟廉清笑靥如花，恭送祖宗出门。

　　“呵。”美人摆摆手，如一道影子消失在门口。不一会，就传来几不可闻的关门声。

　　孟廉清安安静静地躺回床上，脖颈上的伤已经自动愈合，连丝痕迹都没留下。他翻过身，背对着门，嘴角微翘，这下可以安心地睡个午觉了吧。

　　天可怜见，孟廉清是被酒肉的香味生生馋醒的。他按着咕咕叫的肚子，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而后，他轻声下床，侧耳倾听，确定门外没有动静才推开了一道缝。

　　这味道好像是从那位美人的房间传出来的。孟廉清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在生物本能的驱使下，慢慢接近那间房。

　　“美人，美人……”他紧张地盯着楼梯口，在房门口压低声音唤道。

　　一只手把他拽了进去，捂住了他的嘴。

　　“啧，叫什么叫，不要命了？”

　　“唔……唔……”

　　美人放开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又回到桌边啃碗里的鸡腿。

　　此刻，美人已经拿掉了那副面纱。除去特意柔化过的眉眼，整张脸还是属于少年的清隽。

　　孟廉清把眼神从对方亮晶晶、红艳艳的唇上挪开，带着丝尴尬，带着丝讨好地说：“我是闻到这香味，有些忍不住。您放心，我过来的时候走廊里没人。”

　　美人啃完鸡腿，拿出块帕子，仔细地擦着手，“饿了？想吃？”

　　“嗯嗯！”孟廉清边咽口水边点头。

　　“呵，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些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厨房拿的，行走江湖总要讲点规矩，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孟掌柜，你说是吧？”

　　“是，您说得对。”孟廉清哪敢反驳，“可我已经许了您四样，再多我也付不起了……”

　　“我也知道你们千金门的规矩，不会为难孟掌柜的。这样吧，接下来孟掌柜的三餐我包了，而孟掌柜只需要允诺我，回答我一个仙字牌的问题。”

　　听了这个要求，孟廉清脸色一变。他缓缓站直，一改刚才卑躬屈膝的姿态，周身气度变得威严庄重，仿佛面前便是千金门的交易台。

　　“您既然想做千金门的生意，就要按照千金门的规矩来。您必须先告知我您的来历、问题级别，我才能回复能否接您这一单。”

　　美人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与千金门打交道，对孟廉清的转变倒是不惊讶，但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敬佩。他端坐着，目光落在桌面，似乎在思考。良久，他抬头，眼神明亮地望着孟廉清，嘴边露出一颗可爱的梨涡。

　　“好。”

　　孟廉清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坐在桌子对面。

　　“姓名？“孟廉清把一块通透的碧玉放在桌面，玉上刻着繁复的图案，中间一行小字，普通人只能看出其中的“千金门”三字，是千金门内最重要的信物之一。据说，此玉有灵，可与主人心灵相通，且一生只认一主，主死玉碎。

　　“流鹰。”

　　“身份？”

　　“飞虹楼一等杀手。”

　　“问题级别？”

　　“仙字牌，”流鹰停顿了两秒才继续道，“上问。”

　　孟廉清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光里带着好奇和探究。

　　流鹰依旧笑着，似乎对于能否得到这个机会并不在意。可桌底下，他的腿抵着桌角，似乎在微微用力。

　　过了不知多久，桌面的菜肴都有些凉了。

　　孟廉清吐出一口气，郑重道：“成交。”

　　紧绷的后背放松了下来，流鹰把菜碟推到孟廉清那端，“既然互通了姓名，就算半个朋友。孟兄，请。”

　　孟廉清做完生意就恢复了本色，答应了一声后便埋头苦吃，活似饿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