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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朱门酒 ...

  •   同前十二回不同,第十三回的主角不再是王侯将相,而是一个在文渊阁当值的小太监。

      深夜,他被大总管带到了陛下面前。陛下卧在榻上,周身萦绕着阴郁的病气,只叫了声“平身”便不再开口。

      大总管摊了一份奏章在他面前,尖着嗓子道:“你可好好瞧瞧。”

      他躬身喏喏,双手接过,认真看了起来。不过是一道日常问安的奏折,他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特别。

      “可瞧明白了?”大总管问。

      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好跪下受罚。

      大总管尖利地笑了一声,往漆黑的地面铺上笔墨纸砚。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此行的任务,那本奏章的内容不稀奇,但字迹与自己的有七分相似,若是有心模仿……

      果不其然,大总管命令他模仿奏章的笔迹,誊写一份信件。

      他俞写俞心惊,手指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不小心滴了一滴墨在纸上,晕开成一块黑斑。

      “大总管饶命,陛下饶命!”

      大总管一脚踩在他的左手上,对着龙榻谄媚地说:“请陛下先去安置,奴才看着他就行。”

      很快,两个宫人进来,扶着脚步虚浮的陛下进了内殿。

      “李广运,十二岁进宫,父母俱亡,家中只余一个姐妹。”大总管挪开脚,蹲下来,用拂尘勾起他的下巴,冲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姐姐有个儿子,年纪轻轻就成为举人,如今已经进京备考,不日就能与你团圆了。”

      他想起多年前抱着他哭的姐姐,想起几日前收到的家乡菜,想起偷偷仰望过无数次的侧影……嘴里像吃了黄连一般。

      漏斗里的沙子簌簌地下落,天际渐渐亮起光芒,月亮变成一个稀薄的白影。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殿中,他放下笔,把冰凉的手掌缩进宽袍里。

      大总管背着光走进来,拿起十几份几乎无差的信件,一一过目。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大总管赏了他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人,带李公公下去,好好伺候着。”

      他望进大总管的眼睛,从里面找不出任何柔软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总管的名声里没有滥杀这一条。死在大总管手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必须失去生命的理由。至少对大总管而言,有这样的理由存在。

      他感谢这个理由。

      次日,皇帝以修养为名,令太子护送自己前往行宫。

      是夜,皇城戒严,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错落的马蹄声去而复返,有小儿受惊大哭,被父母捂住了嘴,搂在怀里哄着,慢慢也陷入了梦乡。

      又三日,久不上朝的皇帝由人扶着,出现在众臣面前。他面色悲戚,真像个被孩子伤透心的老父。

      在朝堂上人心惶惶之时,城门口推出一辆被重兵把守的牢车。

      牢车里的青年衣衫凌乱,气度却很不凡。他的目光镇静从容,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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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相虽不爱戏,但也对《十三夜》有所耳闻。听孟廉清说这是失传的第十三回,好奇心起,便顾不上刚才的口角,聚精会神地看起戏来。

      “若这戏是真的,那位太子岂不是冤死?”眼见帷幕落下,桓相还陷在故事中。

      “应当没有假,”另一个掌柜搭腔,“这可是门主安排的开场戏。”

      大家都明白,以门主的个性,绝不可能找个赝品来充数。

      “冤不冤的,都是一捧黄土了。”掌柜们见惯了尔虞我诈,并不会天真地认为历史等于真相。

      人间的正义,只对活着的人有效。那些死了的,只能任凭时间湮没。若有朝一日冤魂可以开口,也不知要吐出多少风沙,才有空说上一句,“不是这样”。

      “怎地你又不说话,这回戏可演完了。”桓相似乎盯上了孟廉清,见他默默不言,像个闭蚌,就想撬开来,看看里头是什么。

      孟廉清无奈地望着他,“桓掌柜想要孟某说什么?”

      “孟掌柜不是自称戏迷吗,不如给我们评评这出戏。”

      “东三洲最负盛名的梨园戏班,唱功自是了得。特别是那位演太子的伶人,年纪轻轻便有此风度,将来的造诣不可限量。”孟廉清夸赞道。

      “他们是戏子,演戏演得好有什么稀奇。”桓相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不屑,“不过孟掌柜若是喜欢,倒可以向门主讨要,想来以门主对孟掌柜的爱重,必然不会拒绝。”

      孟廉清与岳虎对视一眼,从这番含酸的话里明白了二人被针对的缘由。

      “君子不夺人所爱,在千金门更应如此。要说门主最信赖之人,非桓掌柜莫属。槐义城乃总部旧址,意义非同一般,门主却交给您全权打理。”岳虎开口为孟廉清解围。

      桓相瞪了他一眼,一双桃花眼毫无杀伤力,反而平添了一分嗔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孟掌柜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呢,第一次见面就当宝贝护着。”

      “什么宝贝?”

      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全场霎时变得寂静,所有人自觉地站起身,齐声道:“恭迎门主!”

      来人正是千金门门主——孟枝。

      两位侍女打起帘子,一身黑缎绣金华服的青年漫步走进。其容俊美,剑眉星目,眼波流转间似有光芒。又兼气质疏朗,举手投足都极具风采。

      “各位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提出。”孟枝举起桌上的酒杯。

      “门主客气了。”大家都笑着举杯,饮尽后将杯口朝下。

      “请坐罢。”孟枝笑道。

      众人入座,台上又开始新一轮歌舞表演。釉色清亮的瓷具中盛放着各式佳肴,由青纱白衣的侍女双手奉上。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孟枝望向孟廉清所在这桌。

      “没说什么。”桓相断然道。他的眼神闪烁,似乎不敢与孟枝对视,可余光又偷偷绕在对方身上,耳廓染上淡淡的红。

      “不过是讨论刚才那出戏,桓掌柜在替太子叫屈呢。”与桓相坐得较近的掌柜打趣。

      “桓相素有侠义之心。”孟枝称赞道,目光若有若无地划过孟廉清。

      孟廉清正与岳虎谈论青汝的风土人情,感觉到门主的目光,便抬头朝他一笑。

      “门主过奖。”红晕从耳廓蔓延到脸颊,桓相鼓起勇气看向对方的眼睛,“桓相不过是听从内心,不如在座的掌柜思量妥当。”

      “在座的掌柜”都露出思量妥当的微笑。

      “你们都是千金门的栋梁,孟枝敬几位。”孟枝的眼睛生得很好,清澈晶莹如宝石。他这般信任地望着你,你便有为他赴汤蹈火的冲动。

      掌柜们纷纷举杯,心中无不是对门主的敬仰。至于其他情绪,都沉在酒里,由各人品尝。

      昭示了对他们的特别,孟枝又与其他桌的掌柜寒暄了几句。身为门主,他的恩宠可以偏颇,却不能独专。

      每年能于此演出之人都是行内翘楚,他们经过层层筛选,训练数月,才有机会一展风华。因此,个个使出浑身解数,以求得到门主或某位掌柜的青睐。

      酣饮之后,大家渐渐放开,不再拘泥于席位,呼朋唤友地聚作一团。也有好美者目光流连于舞台,唇角含笑,不知在盘算什么。

      只有孟廉清这桌的掌柜在门主眼皮底下,稳稳坐着。对面那桌空无一人,是特意为千金门以外的贵客留出的,但迄今为止,只使用过一次。

      周谟小心地避开客人,来到门主身边,弯下腰道:“门主,飞虹楼流鹰求见,周总管已将人安排在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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