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客书院》麦壳森

5、第 5 章

　　客栈三层，一层是大堂，二、三两层是客房。客栈后面是厨房、茅厕与小院。院子里种了好些花花草草。阮言住三层靠东南角的位置，推开北面的窗可以看见后厨边上养的小鸡啄米，走到东面走廊就能赏远山重影。
　　此刻天微亮，晨曦带着寒气。老爹从隔壁出来，吸气，呼气，双手缓缓下压又缓缓抬起，左脚缓缓踏出一步，左手掌心向上缓缓跟上……
　　为大早起床练太极养生的老人家点赞。
　　阮言打个哈欠，下楼梯，在二楼转角遇到正要下楼的租客。君纪也选了个东南角的位置。离楼梯近，风景也好。
　　“早上你想吃什么？”阮·临时小二·言问。
　　“面？”君纪挑眉，如果没记错的话，某人可是说过“书院厨艺课真是浪费时间”？她基本没有合格过。
　　“……有难度。”阮言朝楼上喊，“老爹你要给我们煮面吗？”
　　老爹动作一顿，回道：“没有，自己出去吃。”
　　阮言无奈地看向客人：“那就出去吃？”
　　两人就着山泉水洗漱，将毛巾搭在竹竿上。阮言背上包，蹬蹬跑上楼和刚打完一套太极的老爹要了今日的零用钱，又蹬蹬跑下楼招呼君小朋友出门。
　　她该担起作为小姐姐的责任。
　　已经等在楼下的君小朋友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
　　“李家包子最好吃，只是要穿过好几条街去吃；这家离我们客栈最近，可惜肉包味道差了些；你要吃面就吃那家吧。”阮言走向不远处锅里冒着热气，人气也同样旺盛的铺子。
　　老板娘正盛面，看见俩萝卜头凑近，笑问：“两位想吃什么？”
　　“两碗面。”阮言摆出一溜铜钱，恰瞥见一桌人走，有空位，就赶紧拉着小朋友跑过去坐下，“快！那边！”
　　长板凳上还留有余温，桌上残面汤还冒着腾腾热气。
　　“你来自哪儿？”坐好，阮言开始和君小朋友套近乎。
　　“晋国。”君纪环顾四周。
　　阳城，就像每一个南方小城一样，热闹又安和。
　　但他昨日便已逛了一圈……阳城，隐隐透着些不寻常。也不知是不是他先入为主的映像影响了判断。
　　“哦。”阮言回忆自己穿越以来熟悉到的背景知识，“北方人？”
　　“那你怎么来我们楚国读书？川客书院很出名吗？老院长说他这是个小书院啊。”
　　“不出名，我是特意找来的。”
　　“因为想做侠客？”如果书院有句广告语，应该就是“想做侠客吗？来川客书院吧，圆您梦想。”……至少先前阮言自己就是这么入“坑”的。总觉得还是有点像坑，穿越这么不寻常的事加上不寻常的书院。
　　“嗯。”
　　“你不觉得一家书院教人做侠客很奇怪吗还跑过来？”
　　“那你呢？”君纪把问题踢回去。
　　我？来自21世纪的现代人对侠客很感兴趣，对脑洞大开的侠客书院也很感兴趣啊——当然最重要的是，老院长和老爹是老友啊，不用交书费，免费学啊。
　　“因为好奇。”
　　“同样。”
　　“……”阮言一噎，“你家里人送你过来的？他们也同意？”难道和她家老爹一样奇葩？四处游玩开客栈？
　　“嗯，他们说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毕竟，外祖父夸下的海口，只要他能解开书院谜语，他父母那边不是问题。谜语再难，有面前这个剧透的，于是最后不是问题的问题都没有了。解谜只是一个流程。
　　“面来了——”老板娘拖长了声音端上红油绿葱盖面的面条，顺便收走前一桌碗。
　　“哦。”

　　不再闲聊，两人认真吸溜完面条，上山。
　　史先生等在书院门口。
　　低矮的木栅栏围着高瘦的竹，茅草檐下“川客书院”四个大字歪歪扭扭的挂着，老院长也不嫌它难看，就这样挂着，让它们在风吹雨打中皮肤变得更差、更丑。
　　同昨天迎阮新生一样，史先生递给君纪衣物和书：“君纪？”
　　“是。”
　　史先生略偏头看向小姑娘，像是确认一遍以加深映像，又问她：“阮言？”
　　“……是。”
　　“昨日，我同你说的，你可有，认真听？”史先生的语速还是那样慢，一句话说来如同揽月作诗，和他迈出的步子一样，斟酌又斟酌般才蹦出一个接一个的词。
　　“有吧。”
　　“很好，今日，由你来，向君同学，作介绍吧。”
　　“……”阮言看着已转身走在前面的史先生。
　　门后是木板铺就的平整小道，似游蛇般蜿蜒在苍翠竹林间，笼着清晨未散的雾，等回头望那块茅草檐已难辨清方位。
　　一路右拐，不多时走出竹林，便见“山馆”。
　　“据说这里面有与八卦阵类似的阵法布置，你轻易不要随意乱走。”阮言搜刮着昨日的记忆，想起一句说一句。虽然昨日她还腹诽过“什么阵法？多半骗小孩不要乱走”，“书院临近考核期，在院学生都在这个月考核，我们要协助考核。”
　　“主要考什么——”阮言翻了翻君纪手上的书，指着《川客志》说，“这本书上写的很详细。学什么就考什么吧。”
　　“文、武、艺。
　　文者，诗、赋、书、画、史、策、经、算、商、吏、户、刑、法、工、礼、农……
　　武者，兵、弓、弩、枪、刀、剑、矛、盾、斧、钺、戟、鞭、棍、白打、马术……
　　艺者，筝、琴、萧、棋、舞、乐、医、厨、木、石、花……”
　　省略号代表没有列完书上所列，可能没有合适的先生来教。
　　因为不可能学完所有。而且，年龄相近、没有细分的学生们会由入学前所学特长或现在感兴趣的门类重新分成若干个小团体。有点像社团。
　　就像昨日，在史馆的史学课毕后，阮言跟着知弗小师姐去后山听了一节弓箭课。其实她也可以选择跟着其他师兄师姐在武馆学白打（即徒手搏斗），亦或去乐馆围观习舞。
　　君纪淡定点头表示了解。
　　阮言又翻了几页：“这里，是地图。”
　　山馆供学生们休闲自习。其余各馆各有专用。虽名为“馆”，实则大多只是个简单的院子，数量倒是可观。屋舍多依山而建，分散在山间，或高或低，或精致或简陋，渐次隐现。
　　终于打入“贼窝”，君纪不禁惊叹于书院创立人的投入之巨。真如传闻所言，一直是楚国王室在供养这家书院吗？若楚国真有如此气魄和财力又怎会败于晋国？而走在自己身旁的未来这家书院的院长，又是怎么把这家书院经营得一塌糊涂？！——败家女儿。
　　不过，在某一点上，阮言确实没有骗他。学的东西确实很多啊。
　　阮言在为君小朋友作介绍时，也不由再次生出“这就是一家幼稚版古代大学啊”的感慨。他们在院的学习时间都是随意安排的，只是如果要跟着书院先生学些东西或请教指导，则要按着各先生通知的时间去相应学舍。而对于才十岁上下的孩子来说，很多东西学起来自然还是需要先生在旁的。
　　每旬第一日休息，每月月末三日，集众生于山馆，老院长“关心”一下学习进度与学生状态，各位先生也会总结教导进程。简称“月会”。
　　辰时，书院藏书阁顶钟响，悠长的余音回荡在山林间。
　　山馆更像是简易版的圆楼。
　　三人踏着钟声入内，只见中央怪石磊作高台，顶部较平整，可供数人站立，边缘层次不齐，倒是天然阶梯。四周种些兰草，与杂草争抢地盘。
　　四周竹楼呈环形围绕，仅两层，走廊上到处是随意摆放的小板凳。竹青、石青、鸭卵青、蟹壳青四色衣衫混杂着，或坐或立，倚在栏杆上，躺在屋顶上，闲聊、吃点零嘴、比划功夫。
　　正闲坐在怪石的老院长朝他们招手。
　　周围安静下来。
　　“来的早，”老院长看阮言，又看向君纪，“不如，来得巧。”然后拉着他俩随意往周围大声道：“来，瞅瞅，你们来年的小师妹，阮言；小师弟，君纪。”
　　周围稀稀拉拉几声鼓掌，更多是好奇的视线。

　　君纪抬头，环顾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试图从中辨认出几张在前世叱咤风云的人物来。——他一步一步走来，走进那团迷雾，才得以清楚看见那其中风景，虽然他的步子不够大，也还只能看清身周数米之远，更不能很快探索完所有。但，他能肯定的是，那些莫须有的记忆确实不是他的臆想啊。